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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現見他自動提出,正中下懷,說道:「李老,路上諸多珍重。」

  「江湖險惡,你也要隨時小心。」

  兩人拱手作別。

  李望轉身行去,瞬即消逝在夜影中。

  翁如松回到江邊,厚賞船家,打發他們逕返鄱陽。

  他自己則沿著江邊向下遊行。

  離開蕪湖漸遠,四覷無人,展開輕功,奔向金陵。

  在他想像之中,酒樓上所見六個江湖人,早走不到半個時辰,以他現在的輕功,必然能夠追上。

  然而追到金陵,也再未見六人形影,判知所走不是一路,心中不無怏怏。

  靜夜中,傳來三聲更鼓。

  飛身城牆之上,向城中展望,燈火也極稀疏,索性便在城牆上坐待天明。

  通遠鏢局歇業雖然已有半年,在居民印象中,聲名還沒完全淡忘。

  經路人指示,很順利的,翁如松便已依址找到這家鏢局。

  入目大門已然上鎖,不勝驚訝。

  他那又知道,這還是他那頑皮妹妹的鐵手傑作哩!

  從近鄰口中詢知鏢局雖已歇業,人還住在裡面,出入全由後門,這才放了心。

  六朝故都,人煙稠密,白天行事,多有不便,略不忖想,何不藉這機會一覽金陵名勝。

  信步走出玄武門,朔風凜冽中,湖面冰封,遊人絕跡。

  自然,這種天氣對他自不會發生何種影響。

  漫步前行,約經裡許,一條狹長的路已到盡頭。

  縱目前望,湖面還算遼闊。

  默想,湖水解凍,綠柳垂絲,迫舟其中,卻也別饒情趣。

  鬧市之中,能有這等所在,也頗不惡。

  正瞑想間——

  「噗嗤」一聲,身後有人輕笑。

  細碎步履,他早已察覺,還當是遇上同好,因此也未曾在意。

  迨至笑聲入耳,使得他不能再不回顧。

  身後丈遠,正亭亭玉立著一個少女。

  年紀、身材,約與若梅相似,著一身青煆襖褲,左手中提一竹藍,覆蓋嚴密,不知內裝何物。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正灼灼的望著自己,面現微笑。

  「書呆子,這樣冷的天跑到這裡來,也不怕凍壞了!」

  「謝謝姑娘關懷。」

  「枯樹寒冰,有什麼好看的?」

  「冰湖遠眺,另有一種境界哩!」

  「別酸啦!快回去吧!」

  「是,小生也正想回去呢!」說罷,微一拱手,便向城中走去。

  一搖三擺,酸氣十足,邊行邊在左顧右盼,似是對眼前景色發生極大興趣。

  小姑娘待翁如松走出丈遠,未見他回頭一次,不再顧忌,竟提氣縱身,踏著湖冰,直向湖心一座小嶼如飛奔去。

  這一切早在翁如松意料之中。

  此時此地,小姑娘突然出現,他也早有所疑。

  他雖沒回頭,但在左顧右盼之時,眼角餘波,一刻也沒離開小姑娘停身之處。

  是以小姑娘的行動和去向,他已完全看清。

  看小姑娘打扮類似丫環侍女,已有這高輕功,是則她的主人當是武林知名之士。

  她是誰?

  隱在此處,有何用意?

  武林十異,除師叔外,只有一個女性,再證以醉道人的警告,他腦中已有了隱身此間主人的影子。

  他很想暗中探探,隱身此間的,到底是不是他想像中的那個人,以及她的圖謀。

  醉道人的警告,再次在他心中發生了作用,又使他提高警惕。

  入夜,約近二更,通遠鏢局後進,羅信的書房之中,窗紙上正映著燈光。

  書桌旁,一紅面高大老人正挑燈夜讀。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書桌前,已然多了一個藍衫書生。

  他是怎麼進來的?

  閱書老人武功也算不錯了,竟然沒有看出。

  但他畢竟不愧是個老江湖,雖然自忖非來人之敵,卻仍能臨變不驚。

  他坐著的身子連動也未挪動,註定來人,輕聲問道:「尊駕何人?」

  「歉難奉告。」

  「夜間書齋,意欲如何?」

  「想打聽一件事。」

  「什麼事?」

  「你可是羅信本人?」

  老人心頭微微一震,卻未形之于色,從容答道:「身在羅信之家,尊駕以為老夫應是何人?」

  「這很難說,據我所知,江湖中已有兩個羅信。」

  老人又是一震,這次再難掩飾。

  「這個問題便是尊駕今夜欲知之事?」

  少年雖已看出,並未理會,卻簡單的答道:「另有所詢。」

  「請逕說來意。」

  「佛令玉玦現在何處?」

  「尊駕自立約言,時間未到,何又出爾反爾?」

  少年一怔,旋有所悟,佯作不知,又道:「我幾日拉過約言?」

  老人立從抽屜之內取出了一張便箋,遞與少年道:「難道這張便箋非尊駕所留?」

  便箋筆跡,少年已經認出,遂道:「便箋雖非我留,留箋之人卻是相識。」

  「尊駕之意,是否與留箋之人有所不同?」

  「姑按留箋行事便了!」

  「敬謝美意。」

  「至期不可誤事。」

  「當儘量而為。」

  「留箋人現在何處?」

  「留箋時,即未現身,留箋後,未再來過。」

  少年目注老人,森冷的目光猶如利劍,想是看出老人神情不似有詐,又道:「緊記約期,不可誤事。」

  話聲中,燈影微搖,頓失少年所在。

  功力之高,為老人未曾見過,不覺冷生遍體。

  面對如此強敵,未來後果不知是凶?是吉?

  離開通遠鏢局,翁如松微覺後悔,暗恨自己何必如此匆忙,致將揭穿真假之謎輕輕的失去。

  但因心中記掛另一件事,不願再行回轉。

  到了玄武門,隱身牆頭,自垛口中向湖面展望。

  證實確無任何警兆,方飄下城牆。

  沿著湖岸,排樹成行,正是前進的極好掩蔽。

  他氣凝丹田,功行兩臂,小心翼翼的,逐步向前前進。

  他敢輕視羅信,是因為真正武功修為高深的人絕不肯混身市塵,充任鏢師護院。

  羅信既然開設鏢局,武功再好,大不了和彭沖、盧同這一干自命一流高手的人差不了多少。

  何況洞宮山那個叫羅信的人武功如何?他已經見到過了。

  如果這個羅信在武功上真有高深造詣,也絕不肯讓洞宮山那個壞蛋冒名做惡而不加聞問。

  隱身小峽這人,他推斷十有九是追魂仙子。

  早在幾十年前,追魂仙子即已名列十異之一,與師父齊名。

  師父、師叔固不必語,即以醉道人乃至鐘霄、費無極,修為之高,都已無法估計。

  有了這種想法,面對假想中的追魂仙子,他那敢有一絲輕忽大意。

  當天離開玄武湖時,他原不準備再來。

  活閻王及一些不知名的高手陸續的東來,則追魂仙子之在此處現蹤,豈不偶然?

  這其間一定是有重要原因,才致如此。

  說不定與佛令玉玦有著關連。

  由於這個原因,他決定非來不可。

  裡許路程,不消多久,即已到了盡頭,略又觀察片刻便向小峽奔去。

  小峽中,一樓巍然,門窗緊閉。

  凝神諦聽,不聞聲息。

  試圖接近,亦未遭遇阻攔,待斷定樓中無人,破窗而入,頓又使這朵武林奇葩猝然一驚!

  第十三章

  湖面遼闊,無所遁形,翁如松以絕快的速度掠上了孤峽。

  出於他意料之外,竟未受突襲與攔阻。

  孤峽上,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巍然聳立。

  除夜風偶爾掠過外,不聞其他聲息。

  出奇的寧靜,愈發使這個出道不久的少年倍加警惕與不安。

  忽然,他若有所悟,暗道:「是了,追魂仙子名列神州十異,那會把我這麼一個藉藉無名的後生看在眼中,哼!無垢神僧之徒,豈容別人輕視?我倒非鬥鬥她不可!」

  想至此,豪性大發。

  藉著樹木的隱蔽,悄悄的掩近閣樓之下。

  凝神諦聽,閣樓內亦無絲毫聲息。

  難道她已然離去?

  嗯,確有可能。

  敢情他已想到,活閻王以及無湖灑樓所遇幾批武林豪士,全都奔了這個方向,必然有所圖謀。

  追魂仙子又怎能在這裡呆等?

  他雖斷定追魂仙子可能已走,但因震於這個女魔頭的威名,仍然不敢稍為存有大意。

  方欲退走,轉念忽又想到。

  既然來了,好歹也要進這閣樓看看,否則,將來豈不要叫那小丫頭笑我沒膽量!

  順手拾起一粒碎石,微凝真力,向閣樓擲去。

  「叭噠」一聲。

  靜夜中,聲音很響。

  證實閣中確切無人,腳下微一墊勁,已自飄身而起,落于樓欄之上。

  閤门虛掩,輕輕一推,即向兩旁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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