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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邱永信的神情,和剛才比起來,已是完全不相同了。

  我們可以這樣說:片刻之前,邱遠信在駱人龍百般頂撞之下,所表現的沮喪之態,完全是修養工夫深厚,力作容讓的結果,在氣質上,仍然有其不可輕視的威嚴。可是現在的他,可有些使人不敢相信,人站在廳中,面上再也沒有絲毫光彩,垂頭喪氣,一臉惶愧之色,只差還有一口氣,精神卻早就渙散了,與行屍走肉無異。

  原來,三老取得《天魔寶錄》以後,受不住駱人龍的冷言冷語,只好離開了駱家。他們急著要去找三堡四派的人,請求發還日月叟駱一飛的遺體,所以一路上都各盡所能的展開功力,向山下賓士。

  正奔行間,金風叟柯正雄倏然停住身形。

  老三老四同聲問道:「二哥,什麼事?」

  金風叟柯正雄道:「我們這大的年紀,做起事來,怎麼越來越粗心大意了!」

  老三老四一怔,禮貌地說道:「二哥說得是!」到底為了什麼?他們並未會過意來。

  金風叟柯正雄道:「這《天魔寶錄》得來太容易了,如果被人龍那孩子弄了什麼手腳,我們這個人豈不丟大了!」

  金風叟柯正雄一邊說著,一邊已取出了《天魔寶錄》,翻開來檢視。

  老三老四也引頸向金風叟柯正雄手中望來。

  翻開封面,第一頁,就是日月叟駱一飛寫的那篇記事文。

  頃刻間,只見三老的臉色越變越白,就後完全沒有了人色,尤其金風叟柯正雄與流霞叟邱永信更是抱頭痛哭起來,豪傷地呼道:「大哥!大哥!我們該死,我們……我們怎會這樣愚昧啊!」

  接著形同瘋狂,亂跳亂蹦不已。

  飛雲叟李守義因為不是主持和下手殺害日月叟駱一飛的人,雖然也是又悔又恨,痛不欲生,但畢竟要比老二老三輕易控制。當時,他含著眼淚,只好出手點了金風叟柯正雄和流霞叟邱永信的穴道,使他們暫時平靜下來。

  過了片刻,飛雲叟李守義才又解開柯邱二老的穴道,安慰他們道:「二哥、三哥,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我們縱是馬上一死,以謝罪大哥,也已無補於事了,人龍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也需要我們的扶持,同時,我們被三堡四派借武林正義為口實,惡意利用,殺害了大哥,這個仇也不能不報。二哥、三哥,你們得平心想一想呵!」

  金風叟柯正雄和流霞叟邱永信忘形失態,只是負疚太深,短時間的激動,經過飛雲叟適時點了他們的穴道,並出言慰解,情緒也就穩定下來。

  金風叟柯正雄沉重地點點頭道:「四弟,你的話說得對,我們要為大哥洗刷,並幫助人龍復仇!」

  飛雲叟李守義道:「只怕人龍不會相信我們,不肯接受我們的幫助!」

  金風叟柯正雄戚然一歎道:「我們也太使人龍傷心了!」

  流霞叟邱永信原低頭站在一邊,獨自沉思,這時接話道:「我要去說服人龍,把事實真象告訴他,我是出手殺害大哥的兇手,我良心上再也承受不住了。」

  金風叟柯正雄道:「四弟說的不錯,人龍是一個有見地有主張的孩子,他這時恨我們正深,要他馬上改變看法,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流霞叟邱永信然道:「正因為這樣,小弟才要親自去向他表白。不過以後的事情,就只有偏勞二哥和四弟了。」言下已經表示他有了某種決心。

  金風叟柯正雄和飛雲叟李守義是何等人物,那有聽不出之理。

  飛雲叟李守義大驚道:「三哥,你不能打糊塗主意!」

  流霞叟邱永信張開自己的雙手,道:「四弟,你看我滿手都是大哥的鮮血,我實在支持不下去了,讓我為我們自己表白盡一點力吧!」

  金風叟柯正雄沉吟了半天,面色一正,道:「三弟,二哥的感受和你相同,二哥瞭解你的心情,事實上,要改變人龍的看法,要為我們聊作表白,除了用自己的鮮血才是捷徑外,實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何況夜長夢多,現在不說明,只怕將來連說明的機會都不會有了。所以,二哥不願阻止你。」

  飛雲叟李守義叫了一聲:「二哥……」

  話未出口,就被金風叟柯正雄截斷道:「四弟,我們都是待罪之身,先死後死都是一樣,緩死者的責任,只有比三弟更重,你看清了這一點沒有?」

  飛雲叟李守義慘然道:「大哥的血仇待報,人龍正須扶持,我們怎能自滅實力?」

  金風叟柯正雄道:「三弟的心已經碎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麼?所謂「哀莫大於心死」,他縱是活著,也幫不了人龍的忙,不如讓他壯壯烈烈地去吧!也叫江湖同道知道我們中原四皓,既急於公義,更重於友情,勇於認錯改過,不是盜名欺世之人!」

  流霞叟邱永信毅然朝金風叟柯正雄與飛雲叟李守義一揖道:「二哥,四弟,大哥的清白,人龍的大仇,全靠你們二位丁!我去了!」霍地反縱而起,向天都峰上奔去。

  金風叟柯正雄黯然低頭,忽又抬頭叫住流霞叟邱永通道;「三弟,緩走一步,為兄還有話說。」

  飛雲叟李守義臉上泛起一絲喜色道:「二哥,你是不是要勸三哥從長計議?」

  金風叟柯正雄看了飛雲叟李守義一眼,只是搖了一搖頭,沒有說什麼,飛身追上流霞叟邱永信,取出《天魔寶錄》,撕下首頁日月叟駱一飛那篇記事,將《天魔寶錄》交給流霞叟,道:「三弟,此書殘缺內功篇,已無變性之虞,你把它帶回交還人龍,以便他習成其中武功,對付三堡四派吧!」

  流霞叟邱永信接過《天魔寶錄》,硬起心腸,繼續向峰頂縱去。

  金風叟柯正雄和飛雲叟李守義縱身登上一株大樹,直到望不見了流霞叟的身影,才淒然帶淚,奔下了黃山。

  這種見死不阻,以及壯烈赴義的行為,若非中原四皓,誰又能夠坦然出之。

  流霞叟抱著以死自白的決心,再次踏進駱家的草堂時,駱人龍正在內室失神發呆。

  他等了不少時候,仍不見駱人龍出來,最後,只好弄出一些音響,這才驚動了駱人龍,走出內室。

  駱人龍想不到流霞叟邱永信會去而複回,流霞叟邱永信也因心中有著大事,反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二人四日交投,互視了半天。

  流霞叟邱永信終於僵硬的一笑,道:「人龍,你想不到三叔會回來吧!」說著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同時,又指著另一張椅子,對駱人龍道:「龍兒,你也坐下,我們平心靜氣地談一談。」

  他此刻氣度雍和,直叫駱人龍罵不出口,何況駱人龍本來就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這時,他只好依言坐定,但臉上的神色,卻仍是冷冷的,道:「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流霞叟邱永信取出《天魔寶錄》,還給駱人龍道:「你二叔要我把《天魔寶錄》帶還給你,同時,我有些話要向你說明一下。」

  駱人龍收回《天魔寶錄》,翻開首頁,不見了嚴父的那篇記敘,心中一動,想起慈母最後的話,不由一歎道:「你有什麼話,說吧!不過我告訴你,你的話再好聽,也別想指望我相信你。「他顯然已準備恪守母訓,留給三老一條自新的路了。

  越是這樣,流霞叟邱永信越有說不出的難過、慚愧和哀傷,他低著頭,悲聲道:「我們發現,我們錯殺了你父親!」

  先認錯,這是最易取信於人的。

  駱人龍果然為之一怔,道:「錯殺?什麼叫錯殺?你們做事難道不先想一想麼?」

  流霞叟邱永通道:「我們上了人家的當!」

  駱人龍冷笑道:「你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又不是三歲孩童,輕易會上人家的當?」

  流霞叟邱永信苦笑道:「『武林正義』四個字,被別人假借,毀了我們中原四皓!」

  駱人龍見他說得鄭重,心想大約不是假話,可是他不肯馬上相信,恨聲道:「你是說,有人認為先父有危害武林的行為,於是你們便實行大義滅親,用我爸爸的鮮血,染紅你們主持正義的名聲?」

  流霞叟邱永信一怔道:「人龍,你後面一段話,說得叔叔們太沒有人性了,我們要真是那種人,第一,先必殺了你;第二,我也不會回來向你表白了。」

  駱人龍實在找不出理由駁斥流霞叟邱永信,只好悶聲不響。

  流霞叟邱永信見駱人龍處事沉靜,不浮不躁,私心竊慰大哥有後,看來自己一片苦心不致白費,當下精神一振道:「近半年來,有人用《天魔寶錄》上的功力,傷了三堡七派不少弟子,於是各堡各派懷疑到你父親身上,七派中的四派以及三堡的掌門人,找上了愚叔三人,要我們為武林伸張正義,我們一時不察,中了他們三堡四派的圈套,犯下了殺兄大罪。」

  駱人龍仍是不完全相信地道:「你們憑了人家一句話,就糊裡糊塗地把先父害了,我年紀雖輕,卻不會因為你這麼一說,就放過你們,轉把三堡四派當做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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