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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九頭太歲鐘競年含怒道:「老夫自愧於心,說做就做,難道你意猶不足?」

  史莒道:「鐘叔叔的盛情,小侄知道,只是小侄這次請你老人家來此的原意,並非要鐘叔馬上向程中和發動復仇。」

  九頭太歲鐘競年一怔,道:「你不打算復仇,到『梵淨山莊』去搗什麼鬼?」

  史莒道:「說來又是一篇長話,鐘叔先請安坐,小侄自當詳細稟明。」於是,話說從頭,史莒把犯險身入「紫府神宮」所見所知說與九頭太歲鐘競年知道。

  最後,長歎出聲道:「小侄幼承母訓,深知大我小我之別,因此暫時擱下個人私仇,以武林安危為重,不知鐘敘以為然否?」

  九頭太歲鐘競年愕然者久之,舉目四望,只見人人面上一片茫然神色,似乎內心之中都對史莒母子興起一對高山景行的感想,愈覺其高,也就愈覺自己的渺小,更愈覺程中和的卑劣可恥。

  九頭太歲鐘競年慨然歎道:「莒兒,你如此胸襟氣度,愚叔真為程中和慚愧死了,怪不得文老前輩和高老丈……」說到高老丈時,他因不識其人本來身份,只以他高據上座,憑著江湖經驗,料非常人。故才隨便帶上一句,而且還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羅老哥哥等人,都揚棄了程中和而維持於你,莒兒,你有什麼事要叔叔做的,叔叔萬死不辭!」

  史莒躬身道:「多謝鐘叔,將來自然少不了請鐘叔幫忙,現在且讓小侄請鐘叔見過小侄二位恩師,以便談話。」

  於是,請九頭六歲鐘競年重新與三九散人文尚義和雲裡金剛高天雲相見。

  三九散人文尚義威名久著,史莒拜他為師是合情合理之事,但當史宮為他引見高老丈時,他卻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位賣油餅的老頭,高明到足為史莒之師,不由一愕,拖拳道:「老前輩隱跡風塵,晚輩有眼無珠,竟失之交臂,罪甚罪甚!尚望不吝見教。」

  雲裡金剛高天雲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小老兒高天雲愧為人師,倒叫鐘老弟見笑了。」

  「高天雲?」九頭大歲鐘競年遂聽之下,只覺這名字好熟。只是一時又想不起他到底是怎樣的人,虎眉一蹩,窘態畢觀。

  西令羅驥笑道:「鐘老弟你難道連鼎鼎大名的雲裡金剛高天雲老前輩都沒聽說過麼?」

  九頭太歲鐘競年失驚:「哦!」道:「原來是高老前輩,晚輩今天的人真是丟到家了。」

  「哈哈!鐘大總管,你道老身又是誰?」胡姥姥扭腰而出,指著自己的鼻子,也湊上熱鬧了。

  九頭太歲鐘競年失眼高天雲於前,加倍地小心笑道:「晚輩眼拙,請老前輩諒宥。」

  胡姥姥笑得打趣道:「我胡姥姥可不敢當你老前輩之稱,你還是照舊稱呼,叫我胡姥姥!」

  九頭太歲鐘競年訕訕地笑道:「老前輩,你不要和我開玩笑了!」

  彩虹女許萍道:「胡姥姥乃是愚嫂奶媽,為家母昔身前四將之一,鐘叔叔就跟愚嫂稱她一聲『姥姥』吧!」

  九頭太歲鐘競年笑道:「姥姥,晚輩失敬了,我空為『梵淨山莊』總管之職,想不到在松桃一地丟了這個大人,慚愧!慚愧!」

  胡姥姥笑道:「倒楣是我才對哩!我今後再也不好意思收你的酒菜銀子了!哈哈!哈哈!」接著連呼:「擺酒!老身代莒兒先請你一頓!」

  席間,大家心平氣和的從長交換一番意見。因此一些計畫與佈置,又周詳了不少。

  當然,為免影響南北武林原有的團結,以備對付「紫府神宮」之戰,在大原則之上,九頭大歲鐘競年仍被限制不得將實情告訴其他朋友,只在暗中相機策應。

  史莒和九頭太歲鐘競年回到「梵淨山莊」時,已是三更過後。

  「梵淨山莊」賓客如雲,笙歌達旦,二人倒是非常放心地不怕別人生疑。

  九頭太歲鐘競年無限依依地拍了拍史莒的肩頭,才自行離去。

  史宮回到了自己的屋裡,只見桌上擺了四色美點,心知程雅珍對他是刮目相看,一笑熄燈睡了。

  此後數天,程雅珍也來過數次,都被史莒三言兩語輕輕易易打發走了,史威卻是再也沒來打擾他。

  史威加冠禮的正日,「梵淨山莊」大禮堂上群英雲集,天下武林知名豪傑,十之七八都被請來了。

  這座大禮堂說來也真大,除了上首搭了一座五尺多高的禮台外,禮台下面還擺了二千多張椅子,竟是行列分明,有條不紊,未見擁擠。

  臺上設了一張香案,首案後分列「天地君親師」之位。

  案前一座青銅古鼎,繚繞的煙雲從古鼎內嫋嫋而起。

  一對高燒紅燭,在臺上發出耀眼的紅光。

  香案兩旁擺有八張紫檀交椅。

  左邊椅子上坐著黃山四皓,氣度威嚴,神情穆肅。

  右邊椅子上坐的是假彩虹女許萍和北劍程中和與他兩位夫人。

  四人之中除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臉色平靜外,其他三位莫不笑容滿面,從心底樂開了花。

  台下前面三排椅子,也是紫檀木的,椅子上坐著的不是各大門派掌門人和掌門人的代表,就是名重一時的武林耄宿,個個氣度威嚴令人景仰。

  照理說,史莒的請帖等級就夠資格在前三排椅子上占上一席。

  可是他卻擠在人群之中,坐在不打眼的位子上。

  冠禮開始了。

  史威由二男二女捧鳳凰似地擁上了禮台。

  史莒見了史威身後那二男二女,都是一臉木然,不覺悄悄地笑了。

  原來那四人乃是北劍程中和的四位子女,老三雅慧,老四雅珍,老六程胥,老七程叔,其勉強奉承的表情,自有其來由也。

  「冠禮開始!」

  嘹亮的呼聲從贊禮者口中發了出來,史莒這才注意到那司儀之人乃是李順。

  男子二十而冠,冠禮之旨,不過在慶其長大成人和勉勵其認清成人的責任如已,一般說來都沒有像史威這樣鋪張的。

  由此可見北劍程中和為他成名鋪路所用的苦心了。

  既然大事鋪張引人注意,這儀式便不得不特別多弄些專案,以示隆重。

  於是大家耳中,只聽那贊禮之聲源源而出:「謝天地覆栽之恩!」

  「謝吾皇保護之恩!」

  「謝父母養育之恩!」

  「謝師長教誨之恩!」

  只見史威聞聲而拜,前拜後拜,左拜右拜,把大家的眼睛都看花了。

  史威—一拜畢,北劍程中和緩緩站起來,咳了一聲,嘴唇一動,該是宣佈史威和程氏姐妹婚事的時候了。

  忽然,大廳門口揚起一陣笑聲,道:「老夫又來遲了一步,罪過!

  罪過!」

  笑聲不大,但在這禮堂之內揚起,仍是字字清晰,突破了觀禮之人的嘈雜之聲,打斷了李順的贊詞。

  李順但覺心弦被那聲音一震,口中便不自覺地停住了發話,而張目向門口望去。

  北劍程中和修眉微皺,正要說什麼,忽聽門口接著又暴出一聲炸雷之聲,道:「三九散人文老前輩駕到!」

  三九散人文尚義來了,這卻不是等閒之事,群豪俱都丟開了臺上的繁文褥禮,轉頭向門口望去,恭迎這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奇人。

  北劍程中和只得示意李順暫緩進行,同時向黃山四皓輕聲道:「此老又來了,晚輩不能失禮,只有相迎於他了。」

  黃山四皓點了點頭,北劍程中和來不及從容下臺,只好從臺上平飛出去,落到門首三九散人文尚義身前,躬身相迎道:「晚輩迎接來遲,請老前輩賜諒!」

  三九散人文尚義還是那老樣子,拖拖位位的長衫,把所立之處的灰塵掃得光光的,迎著北劍程中和嘻嘻笑道:「沒有打擾你們吧?」

  打是沒有打擾,只把他們正進行的冠禮給當中一刀截斷了。

  北劍程中和哈腰道:「老前輩大駕光臨,蓬壁生輝,『梵淨山莊』榮幸已極,老前輩請!』側身讓步,做了一個禮讓的姿勢。

  三九散人文尚義何等人物,自然應坐第一排的首位。

  但是首位上原已由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先坐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騷動。

  三九散人文尚義左謙右讓,勉強安了座,可是已經費了半頓飯時光之久。

  北劍程中和剛松得一口氣,準備上臺完成未了的禮儀時,忽見九頭太歲鐘競年又陪了鐵膽金鉤聞一凡父子匆匆而來。

  鐵膽金鉤聞一凡自南刀史烈成仁取義後,在南七省武林之中嚴然取代了南刀史烈的聲望與地位,他的突然在江湖上隱退,原使北劍程中和念念不已。

  這時鐵膽金鉤聞一凡的現身,對北劍程中和來說,何異喜從天降,一把握住鐵膽金鉤聞一凡雙臂,激動地道:「聞兄,你這些年來哪裡去了?真把我們想壞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笑道:「說來話長,遲早你總會知道的。」微微一頓,道:「今天匆匆趕來,卻是想請程大哥成全小弟一事。」

  言罷,向間非之頷首示意道:「非兒,還不拜見程伯伯。」

  聞非之行禮見過北劍程中和,退過一邊,北劍程中和記著聞一凡有事請他成全的話,進道:「聞兄,你有什麼事要小弟效勞的?」

  鐵膽金鉤聞一凡指著聞非之道:「非兒年紀已經不小了,小弟久有替他娶房媳婦之意,不知程兄可願兩位賢侄女之一下嫁非兒?」

  他話聲呼亮,款款而談,全廳之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北劍程中和一震,道:「』這……這……」

  這教他怎樣回答才好哩?如直截了當告訴鐵膽金鉤聞一凡,兩個丫頭都給了史威,可是,他到底還沒有當眾宣佈,人家不誤會他有意給鐵膽金鉤聞一凡釘子碰才怪。

  說不定因此一語,好朋友成了冤家。

  他又不能怪鐵膽金鉤聞一凡提得不是時候,憑他們的交情和聞非之的人品,他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如說答應他麼,那更是豈有此理!

  他真作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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