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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扭轉腰肢,領著史莒進入一間精緻的雅室,室內胡姥姥已經離去,座上就只剩程雅珍與金鶯二人。

  程雅珍欠身一笑道:「多謝施公子賞臉,請坐!」

  史宮抱拳道:「不知四小姐傳喚在下有何見教?」

  金鶯推過一張椅子,請史宮在程雅珍對面坐下。外客當前,她哪能再有座位,便站到程雅珍身後去了。

  程雅珍直率地道:「我想請你幫一個小忙!」一句請求的話說得有如下命令一樣,似乎無需考慮史莒答不答應,她年紀大了,在這些方面卻是一如往昔,很少長進——一位十足的嬌生慣養、坐慣了順水船的大小姐。

  不論她態度如何,總算澄清了史莒心中一個疑慮,她並未看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史莒暗籲了一口氣,也暗歎這位四小姐的習性難改,心念轉動問,笑道:「在在下考慮之前,不知四小姐可否容在下請教一二?」

  程雅珍真想不到當前這位年輕人對她的請求,還要考慮,遠與一般攀龍附鳳的人完全不同,不由一愣道:「啊!晤……」滿臉盡是驚訝之色。

  史莒道:「梵淨山莊』藏龍臥虎,四小姐有事還怕沒人代為奔走,無端端的向外人求助,實使在下百思莫解。」

  程雅珍道:「梵淨山莊』的人,辦不了我的事。」頓了一頓聲音一低道:「我不相信他們!」

  史莒大感興趣道:「在下與四小姐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就能得到四小姐的信任,要非異數,那就令人不敢相信了。」

  程雅珍微微蹙眉道:「我相信你,還得要有理由麼?」

  史莒道:「在下不在乎被人利用,但也不願胡裡糊塗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言外之意等於是說,你現在是請我幫忙,你的小姐架子得收收了。

  程雅珍柳眉一揚道:「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要雇用你替我做一件事情,我認為你可以勝任就夠了,似乎沒有對你說明理由的必要吧!」

  史莒含笑道:「四小姐准知買得動在下?」

  程雅珍道:「那麼你現在幫我一次忙,下次你有什麼事情我再幫你的忙好了。」雖已讓步,卻仍不脫一廂情願的老脾氣。

  史莒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在下做事從來都是腳踏實地。」

  程雅珍一歎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固執?做人不會圓通一點麼?」

  史莒道:「我的個性如此,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落得流浪江湖,一事無成。」

  程雅珍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把我心裡的想法說給你聽。」

  第五十四章 風雨故人

  史莒深知這位四小姐的性格,能逼得她低頭,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心底油然生出一種揚眉吐氣的快慰,欣賞地等著她的下文。

  程雅珍微一凝思,便朗爽地道:「其實說來也沒有什麼,剛才我在樓下看到你,覺得你的神態很像我一位故人,而我那位故人替我做事,從來不要我煩心,所以,我認為你這一類型的人,都是足以信任的,我這答覆夠了不?」

  她這所謂故人顯然指的就是他史莒,史莒想起當年被她呼來喝去的情景,歷歷在目,想不到陰錯陽差又碰到她,還得替她服一次務,人生遇合之奇妙,引得不由他感慨萬千的輕輕一歎。

  程雅珍蹙眉道:「我以誠待人,希望你不要妄逞機心。」

  史莒苦笑道:「你要我幫什麼忙,現在可以說了。」

  程雅珍天真的一笑道:「你答應了?」

  史答道:「只能說我同意和你作進一步的商談。」

  程雅珍笑道:「我看得出,你不會再拒絕我的請求了。」她雖是任性,但對人卻是毫不虛偽掩仰,別有一種令人神往之處。

  史莒咱然一歎,使目之中現出一層悵憫的神色。

  她如果不是從小溺愛過甚,何嘗不是一位值得傾心的淑女。

  轉念至此,史莒不由間對這位熟得不能再熟的程四小姐,又多看了幾眼。

  程雅珍心無雜念,見了史莒的神態,又看了空空如也的桌面,以為史莒怪她小氣捨不得請客,花容微微一紅,喝聲道:「我們的酒菜呢?」

  玉燕道:「小姐放心,早就吩咐下去了。」

  程四小姐笑向史莒道:「這家手腳慢,菜倒是做得別有風昧,為了講究火候,可不能過份緊催,我們還是先談我們的吧!」

  史莒心神一斂道:「在下完全同意。」

  程四小姐道:「敝莊最近有一件喜慶之事,不知施少俠知不知道?」

  史莒道:「四小姐說的可是令尊為史少俠舉行加冠禮,大宴夭下群雄之事?」

  程四小姐頷首道:「正是此事。」微微一頓,接道:「就是為了史大哥舉行加冠禮之事,我想獨出心裁,在酒宴之上,安排一件無傷大雅的餘興,以博來賓一笑,你的任務就是幫助我加強效果。」

  史莒劍盾一蹙道:「四小姐,你要我做什麼事情?」

  程四小姐如此這般地說出她的計畫,最後道:「事情就這樣簡單易行,在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事後,你要名,我幫你在江湖出人頭地,你如果要利,我可以送你價值千兩黃金的珠寶,你考慮著點頭吧!」

  有這等好處,誰還有不答應的,她死料定史莒是答應定了。

  哪知史莒偏吞吞吐吐地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吧!」

  程四小姐道:「當然,你要有應付的機智,否則可能吃些苦頭。」

  史莒搖搖頭道:「只怕還有送命的危險,你不嫌這個玩笑開得太大麼!」

  程四小姐道:「好漢作事好漢當,真到了緊要關頭,我自會出頭替你解圍,你放心好了。」

  史莒道:「你這不是弄巧成拙?」

  程四小姐道:「我總不能平白無故害你一命!」

  史莒驀地目光陡射道:「開玩笑,這是開玩笑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明明是拆令尊的台麼?」

  程四小姐被史莒雙目棱芒瞧得一顫,道:「我就拆他的台又怎樣,你不幫忙就得了,你管得著嗎?」

  史莒棱芒一斂笑道:「四小姐不要生氣,這個忙我是幫定了,不過,我還是最初的老話,我必須要完全明白你的原因,在心理上才有應付劇變的準備。」

  史莒這種軟硬兼施,旁敲側擊的手法,頓把這位四小姐弄得啼笑皆非,再也維持不住目中無人的尊嚴,玉容一淒,掩面啞聲道:「我恨!我恨!『梵淨山莊』大家眼裡只有史威,……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你可滿意了吧!」

  程雅珍一生順境,人前人後,誰不對他禮讓三分,自從史威來到了「梵淨山莊」,卻無形之間使她的身價一落千丈,儘管霓霞仙子黃妙妙和閃電娘娘藍紉秋的關係拉得非常好,但這位任性已慣的大小姐,因切身之痛,對史威總是不憤不服,天生的相排斥。

  所以,她非找機會出出胸中這口怨氣不可。

  史莒心裡想道:「這丫頭四年之前對史威的觀感就是這樣,時間過了四年,依然一成未變,雖說任性,卻也可見她深具堅強鬥志。」此念一生,不由對她起了一點同情之心,含笑陪禮道:「對不起,我就是這麼個人,為表示在下對四小姐的敬意,在下願義務幫爾出這口惡氣,不要任何酬勞。」

  程雅珍疑訝地道:「現在該我問你,你不收酬勞的真正原因了。」她並不笨,她也不能不對史莒有所警惕。

  他憑什麼不取報酬,世上會有這樣便宜的事麼?史莒暗贊程四小姐的不含糊,由於他對程四小姐知道得太清楚,遂投其所好地朗聲哈哈笑道:「我們真可說是不謀而合了,在下初出江湖,原想做幾件驚天動地之事,揚名顯姓,偏巧每次絕好的機會,都被貴莊那位史大俠捷足先登,搶盡風頭,令人可恨可惱,在下這次趕來,原就有意與他見一高低,如今應四小姐之邀合作聯手,乃是成人助己之事,在下怎能厚臉再索重酬。」

  程四小姐真的大喜,笑道:「施大俠,你這份敢持虎須的豪氣委實可敬可佩,我們君子之約,一言為定,多承專允相助,必有以謝。」

  住口回頭,吩咐金莒道:「送一份請帖給施少俠,我們也該走了。」

  金鶯取出一份請帖,雙手送給史莒道:「請施少俠填上自己姓名,持此入莊,自有專人接待,至時我們四小姐另有聯絡。」

  正好這時酒菜也送上來了,程四小姐敬了史莒一杯酒,道了聲:「告辭!」便帶了金鶯玉燕兩婢,匆匆退出,留下一大桌菜僅只史莒一人獨享。

  史莒不也腹中餓了,便不客氣地據桌大嚼起來。

  驀地,只見他杯子一放,笑聲道:「尊駕有興,請上座共飲幾杯如何?」

  這時門口正有一個高不及四尺,年約五旬左右的矮小漢子,在鬼鬼祟祟的伸頭縮腦向裡偷窺。

  他屏息輕身,原未發出半點聲息,史莒這一叫破,使他陡然大吃一驚,暗叫了一聲:「不好!」閃身欲退,忽覺笑腰上一麻,頓時動彈不得。

  接著,便有一股無形勁力裹著他身不由己的進了雅室,更莫名其妙的坐上了原來程四小姐的座位。

  史莒若無其事的替他倒了一杯酒,含笑道:「在下借花獻佛,敬兄台一杯!」

  那漢子這時簡直成了木頭人,既震驚於剛才自己的遭遇,又驚訝于史莒對付他的態度,他行步江湖一生,還是第一遭碰上這種事兒,不由呆住了。

  更奇怪的事情接踵而生,他竟不由自主的被一種力量支配著,端起酒杯接受了史莒的敬酒。

  這時,只見他臉上黃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滾滾而落,一下子全身都濕了。

  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見過不少世面的成名人物,這時竟不知怎的,對自己完全失去了自製的能力,只覺毛骨悚然,從心底直冒冷氣。

  緊接著,另一種怪現象又發生了,他被制的穴道豁然而開,也不知對面那少年人使的什麼手法。

  史莒瞧著這人驚異的神情,面色一正道:「在下不是好欺之人,尊駕聽到了些什麼,請直言相告,以免發生誤會。」

  那漢子定一定神,哈哈一笑,道:「廢話少說,你要怎樣辦就怎樣辦吧,誰叫我落到了你的手中!」看他不出,原來還是一位鐵錚錚的漢子。

  史莒暗中一歎,有道:「此事萬不能外泄,我不能絲毫大意,只好得罪他了。」

  此念一決,遂劍眉輕揚,道:「在下已知兄台是一位威武不屈的英雄人物,我也不為己甚,只把你全身穴道封住半個月,等到『梵淨山莊』事了之後,再還你自由之身。」

  話聲一落,緩緩抬起右手,便待向那漢子淩空點去。

  那漢子忽然一聲長歎,自知無力反抗,閉起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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