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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史莒到得城邊,忽然停步藏身,凝目註定前面那人。

  只見前面那人奔出十丈後,身形一頓停了下來,夜暗之中雖看不出他停身不前的動作,史莒卻了然於心,知道他一定是利用這開闊無道的地形,一察身後有無追蹤之人。

  如果稍一大意,就難免被他識破了。

  史莒年紀不大,由於經常陪伴程中和的那幾位公子小姐你追我躲地弄慣了,對於這些訣竅,早就習慣成了自然,根本不容易上這種當,所以,應付得恰到好處。

  前面那人,回身不見有人躡來,自得地發出了一聲大笑,方向又一變,改投東南飛驚而去。

  史莒又等了片刻,只見附近又一連現身出了三條人影,跟著那人馳去。

  史莒暗笑道:「你們這些詭計,我十歲時候就學會了,豈會再上你們的當。」當下,再不猶豫,認定東南方向,疾掠追去。

  哪知他身形消失不久,在他停身後面不遠處,又暴起一條人影,跟著在他身後緊緩而去,江湖手段,當真是防不勝防,一山更比一山高。

  史莒一路追蹤越過了田野,進入一片山陵地帶,但見山嶺重重,樹木蔥郁,倒是極為幽僻的地區。

  深入山中走了裡許光景,忽見一道燈光從密林之內透出,心知已經到了地頭,這折身從斜刺裡射了出去,繞了一個大圈子,轉到房子的另一面,才轉身屏息地向那房子接近。

  這份機警多智,只看得那躡在他身後之人,又是讚歎,又是心驚。

  這是一棟頗為寬大的茅屋,他接近的方向,是後面柴房,鄰接柴房就是廚房,廚房裡燈光與灶中的柴火光連成一片,把一個廚房照得道明。

  這時,正有兩個人在調理酒菜。

  聽他們說話的口音,竟然都是外省人,談的都是男女酒肉之事,沒一句正經話,不值得一聽。

  史莒閃身沒入柴房暗影之中,正好另一邊就是一間廳堂。

  珠小妹的話聲,正從那廳堂之內響了起來,透過有縫隙的泥牆,傳入史莒耳中。

  史莒聽見珠小妹的話,不由樂得暗中笑了。

  他從牆隙縫瞧向內去,只見珠小妹不僅沒有絲毫怕意,而且還繃著一張小臉,哼哼嘿嘿地對著五個漢子直發威。

  五人之中,有一個是五十歲左右的老年人,高瘦個子,三角臉。

  嘴上有幾根山羊鬍子,穿著一件閉花長袍,看樣子,似是一位有錢一的人。

  瘦臉堆起著海浪似的皺紋,眯著眼,說他是哭也好,笑也好,反正都非常像。

  另外四人,也沒有一個人打扮是相同的,有走方郎中,有算命的,有船夫,有茶房,四人四種身份,不,加上那老者,該說五人五個身份。

  史莒一瞧清那茶房和船戶,便不由心中有氣,暗罵一聲,道:「好東西,今天非向你們要點公道不可。」

  敢情,那茶房就是幫他找船的熱心人,而那船夫也正是包送他們到廣州府的船主,你說這叫他見了,怎得不氣?

  這時,只聽珠小妹哼聲冷笑,道:「哼,你們的話我懶得聽,反正你們把我搶來,就不是好人,你們要不把我送回聞大哥一起去,縱是幫我找到了外公,我也饒不了你們,非叫我外公殺了你們不可。」

  史莒改用聞非之身份時,曾囑咐珠小妹說在人前叫他聞大哥,所以珠小妹這時對他改了稱呼。

  從珠小妹的語氣裡,不難聽出他們好像對珠小妹說過了一段話了,史莒繞了一段路,來得稍遲,錯過了時機。

  這一下,可把史莒弄糊塗了,一時之間他竟無從判斷這些人對珠小妹此舉的動機和出發點是善還是惡。

  那錦袍老人呵呵笑道:「小妹妹,你講不講理,我們好心好意地要送你去找你外公,你能這樣對待我們麼?」

  珠小妹鼻子一哼,道:「活該,誰要你們多管閒事。」

  五人同是一怔,不由愕然相對,這小丫頭要是真那樣來一手,不但白費了心血,簡直就是惹火自焚。

  忽然,那走方郎中張中發出一陣大笑,笑得珠小妹莫名其妙,剛嗤了一聲,只覺腰間一麻,人便昏睡了過去。

  她被那走方郎中出手一指,點了睡穴。

  那走方郎中點睡珠小妹之後,面色一正,道:「各位都聽到這小丫頭的話了?」

  那茶房一臉餡笑,道:「是!是!是!這小丫頭童言無忌,我們不可不慮。」

  那走方郎中看也不看那茶房一眼,轉向那錦袍老人道:「王九,這裡是你的地面,你有什麼意見?」

  那錦袍老人哈腰道:「屬下沒有意見,但憑五爺指示行事。」

  那走方郎中注視了那錦袍老人好一會,道:「你真能如此忠心耿耿,無怨無尤,本席將來一定替你在尊者面前請求嘉獎。」

  那錦袍老人顏歡色笑道:「多謝五爺栽培!」

  那走方郎中一擺手道:「不用謝我,這是你應得之賞。」頓了頓,聲音變得冷冷的道:「現在,你可把曹大個先殺了。」

  那茶房驚得全身皆顫,慕地退了五步,人已到門口,結結巴巴地道:「五爺,小的沒有出錯啊!」

  那走方郎中道:「這個本席知道!」

  那錦袍老人躬身道:「那麼五爺就饒了他罷!」

  那走方郎中面孔一扳,道:「王九,你可是想說情?」

  那錦袍老人一凜道:「屬下不敢!」

  那走方郎中忽然笑臉一開,轉對那茶房道:「曹大個,這回你確實沒有做錯事,可是這小丫頭很是恨你,你該知道這小丫頭對本幫的重要,為了她,希望你能為本幫委屈一些。」

  那茶房曹大個全身抖個不住,卻是不敢妄生圖逃之念,生怕死得更慘,哀告道:「小的家小尚望五爺放過。」

  那走方郎中笑道:「這個你無需放在心上,須知你今日之死,乃是光榮殉職,得獲恩恤,你安心地去吧!」話聲一落,向錦袍老人微一示意。

  那錦袍老人大步向曹大個逼去,道:「曹兄放值價些!」

  曹大個淒然一聲長歎,道:「當初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話中有著說不盡的悔恨。

  可是為了自己的家小,卻不敢用激烈的諾言與行動,以表示心中的憤撤。

  錦袍老人「嘿』嘿!」兩聲冷笑,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你要放明白些!」

  右掌一揚,打在那茶房心口之上。

  那茶房雙眼一翻,倒地口吐鮮血而死,哼都沒有哼得一聲。

  那錦袍老人拍了一拍雙手,正待回身覆命,只聽那走方郎中又有了笑意,道:「還有朱濤,也有勞貴舵主了」

  朱濤是那船夫,木然道:「五爺……」

  那走方郎中笑道:「多言無益,本席的話也沒有再說第二遍的必要。」

  錦袍老人大喝一聲,道:「朱濤你這就不聰明了!」

  身子一閃,掌力已經遞到了那船夫胸前。

  那船夫晃身斜出一步,讓開了當胸那一掌,右手也已經抬了起來。

  驀地,忽聽那算命的冷哼了一聲。

  那船夫兇悍之色頓失,垂手閉目待斃。

  錦袍老人心恨那船夫意圖反抗,第一掌只落在那船夫肩胛骨上,只打得那船夫厲叫一聲,倒在地上。

  第二掌,錦袍老人才結果了他的性命。

  錦袍人老人結果那船夫之後,臉上猶帶憤憤之色,「呸」的吐了那船夫一口口水,一回頭。卻見那算命的不知何時擋住了門口。

  他心中一陣猛跳,臉上顏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顫聲道:「二位走方郎中哈哈笑道:」王九,你算得了是一舵之主了,我想你不會要我們兄弟動手的吧!」

  錦袍老人雙目之中棱芒陡射,在走方郎中與那算命的二人臉上溜來溜去。

  那走方郎中臉上的笑意是更濃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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