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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沈元通冷如冰地又道:「我還有更有力的證物,使你低首認罪!」

  說著,取出囊中「離火令」向桌上一甩,語氣更冷地道:「這是什麼東西!」

  南明一劍羅拱北臉色又是一慘,取起「離火令」細察了片刻,面上的神色反而漸漸開朗起來了。

  沈元通見他半天不語,追問道:「這是假的?」

  南明一劍羅拱北眼睛之中,現出一片迷惘之色,連聲道:「不假!不假!」

  沈元通氣道:「既不是假物,莫非離火令主竟不認『離火令』的帳了!」

  南明一劍羅拱北黑髮無風自動,伹瞬又平靜下來,忍住一肚皮火氣道:「此令不在老夫身邊已有三十餘年了。」

  沈元通道:「這能算是理由麼!」

  原來,江湖道上成名人物的信物所到之處,就如親自身臨,其所生之後果,悉由原令主負責,縱或出了天大的亂子,原物也應一身當之,事後竟可嚴懲生事之人,但卻不容自己不認帳。

  南明一劍羅拱北是何等身份的人物,這口苦水,只有自認倒楣,吞了下去,當時面容一正,從容道:「沈小俠是否要老夫自絕於此?」

  沈元通板著面孔,咄咄逼人道:「悉聽尊便!」

  南明一劍羅拱北原是一句自全顏面的話,想不到沈元通竟不讓他有轉彎的餘地,迫得他無法改口,暗歎一聲,對無形劍孫渙然重托道:「老夫死後,請孫兄將此『離火令』交付小孫羅惜素,說明今日之事,囑地不可向沈小俠尋仇,但必須查出此令來蹤去跡,證明老夫並無對不起沈老之事。」

  沈元通聽南明一劍羅拱北說起羅惜素的名字,不由勾起一片柔情,鼻頭一酸,默禱道:「素妹妹請你原諒我,我一定以死謝罪。」

  此時不但沈元通心中慘然,就是鐵心秀士曾弼看到了那面「離火令」之後,心頭也激起了許多幼年時候的記憶,彷佛記起自己家中,曾經供過一面這樣的離火令,只是想不出其中的緣由,所以默未作聲。

  無形劍孫渙然一臉不以為然道:「事實真象未明,你怎可出此下策!」

  南明一劍羅拱北雙目精光似電,射向沈元通,沈元通別過玉面,視若無睹,南明一劍羅拱北苦笑道:「這種情形如落在你的身上,你又如何?」

  無形劍孫渙然蘊著淚珠,昂首道:「好!拱兄你就放心吧,小弟絕不坐視,但有關此令因果,還請先說明一下。」

  南明一劍羅拱北死意一決,氣度更是沖和,淡然一笑道:「三十年前老夫遇見一個名叫曾大成的武師,被太行四凶逼得無處容身,當時老夫挺胸而出,告誡了太行四凶幾句,救了曾家殺家之難,同時又怕太行四凶暗中下手,乃又給了曾大成一面『離火令』,事後老夫旋即歸隱,與曾家失去連絡,故未收回此令,不知此令為何重現江湖,使老夫責無旁貸。」

  無形劍孫渙然臉上泛起一種驚異之色道:「那個曾大成是金陵四達鏢局的總鏢頭?」

  南明一劍羅拱北奇道:「你認識他?他現在何處?」

  無形孫渙然臉上淒容頓現,半天未曾發出一言,南明一劍羅拱北只道無形劍為他傷心,也沒追問,反身對沈元通道:「你我恩仇及身而止,希望小俠不要牽扯太廣,累及家人。」

  沈元通一身傲骨在怒火衝激之下,他能夠把敵人撕成碎片,囊皮食肉,但是他卻不忍看著敵人從容毫不反抗的死去,這時,他的胸中下意識地掀起了一絲反抗自己的心念。

  他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就在他心智極端矛盾之際,鐵心秀士曾弼內心之中也起了極大的變化,他的神色在瞬刻之間,變得極其難看,猜不出他是是悲是怒。

  只是他朗目之中包滿了瑩然的眼珠,踏著重步,走到桌邊,拿起「離火令」似笑非笑地道:「請羅老前輩,讓晚輩來證明一下,此令是否是你當年送給曾家之物!」

  沈元通莫明地叫了聲:「大哥!……」

  鐵心秀士曾弼苦著臉道:「元弟,此事不可魯莽,應該多方采證。」

  他拿起「離火令」,放近鼻邊,吸氣一嗅,臉上顏色變得更是慘白,頓聲道:「羅老前輩之話,一點不假!因為這支『離火令』被曾家長年煙火供奉,薰得香煙之味甚重,一嗅便不難辨認出來。」

  同時撲地跪倒,悲聲道:「晚輩曾弼,先父便是身受老前輩賜令全家之人,請受晚輩一拜。」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鐵心秀士曾弼的舉動,已經出乎人人意料之外,但是無形劍孫渙然的失態,更是無獨有偶。他一把扶起鐵心秀士曾弼,哽咽著道:「令堂可是姓孫名惠蘭?」

  鐵心秀士曾弼愕然點頭道:「是!」

  「你祖父可是名叫孫渙堂?」

  鐵心秀士曾弼又點頭道:「是!」

  無形劍孫渙然激動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鐵心秀士曾弼張目道:「晚輩幼年即遭滅門之禍,所知親友甚少,不敢冒認。」

  無形劍孫渙然老淚縱橫地道:「孩子,我便是是你外祖父的親兄弟,你的外叔祖!」

  鐵心秀士曾弼一聲悲呼,向孫渙然沖去。

  南明一劍羅拱北想不到事情會這樣巧,等於替他說明了一半,而這一半,他相信足可影響沈元通的意念,臉上神色漸舒。

  這時,無形劍孫渙然拉過鐵心秀士曾弼,問起曾家遇難之事的經過,曾弼含悲地細說了一遍。

  他們的談話,在南明一劍羅拱北和沈元通心中,引起了各種不同的反應。

  無形劍孫渙然搽幹老淚,對沈元通道:「此事必定有人從中陰謀陷害!不可不察。」

  鐵心秀士曾弼也乞憐地看著沈元通,靜觀他對南明一劍羅拱北最後的態度,現在南明一劍羅拱北是他的大恩人,其處境甚是尷尬難全。

  沈元通聰明絕頂,當場情形一目了然,他也意識到羅拱北可能是被人嫁禍陷害,正要軟化下來,卻忽然靈光一轉,他被自己的聰明開了一個玩笑,使他攢入了牛角尖,猛又昂首滿臉戾氣道:「不!殺我曾哥哥一家,取回離火令之人,難道不會是羅拱北自己,因為此事除了他自己之外,誰能知道!」

  沈元通的推想不無道理,南明一劍羅拱北如是陰險極惡之人,確也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可是羅拱北並不是這類人物,所以說沈元通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南明一劍羅拱北只氣得沉哼一聲,搖頭歎道:「莫非天意如此!」

  鐵心秀士曾弼心情混亂之極,一時無主,低頭思索,默不發言。

  無形劍孫渙然忍不住道:「老夫原是中間人,希沈小俠能夠聽我一句客觀之話。」

  沈元通猶豫了一下道:「晚輩洗耳恭聽。」

  無形劍孫渙然正色道:「你不相信拱北兄的話,但你卻又指不出他的話有何不實之處,我覺得為人處事,總應三思而行才是正道。」

  沈元通理直氣壯地道:「他一頭紅發天下知名,如今竟不惜將之染成黑色,顯是掩飾形藏,另有企圖,同時,晚輩找了他一年,他既不現身又不參加武當派大祭之典,這不是不敢見人,有意規避?直到聽說晚輩喪身幽壑,這才貓哭耗子,假意慈悲地趕來廬山,欲以如簧之舌,顛倒黑白,居心叵測。

  晚輩今天要是放過了他,不但無以告慰先父于泉下,而且除惡不盡,也難以面對江湖正義之士。」

  沈元通越說越是激昂慷慨,跡近顛狂。

  南明一劍羅拱北不但不怒,而且還不住的點頭默許,確實修養到家,不慍不火,連剛才一時衝動而泛起的自裁之念也淡然了。

  無形劍孫渙然見沈元通詞鋒淩厲,真想不出更好的話來應付,忽然心中一動,用「傳音入密」的工夫,對南明一劍羅拱北道:「此子聰明太過,成見又深,正中了人家離間之計,只怕難以變更他的初衷,不如乾脆制住他,再找一之兄細為分說較妥。」

  南明一劍羅拱北想了想,也用「傳音入密」神功答道:「沈家娃娃確是人間麟鳳,只是嬌生慣養,多少有點拗性,能夠利用這個機會,挫挫他的傲氣,也是好的。」

  無形劍孫渙然和南明一劍羅拱北二人的交談,沈元通雖然不知內容,但可猜出定是為他之故,卻全不在意,面上的厲笑,顯得更是懾人。

  無形劍孫渙然略費思索,想好幾句情理兼顧之話,然後道:「沈小俠錦心慧口,言之成理,拱北兄已提出佐證,小俠仍一口咬定他脫不了關係,我看在此情形之下,說來說去,都是空言,何不乾脆按江湖規矩,手下見個高低,以為如何?」

  靜立一旁久未說話的多指神偷漆七搖頭翻眼連稱「不可!」道:「孫老兄有失公正立場,表面上是依江湖慣例說話,實則大有合計謀人之嫌,算你臉厚,能夠說出這種公道話來!」

  無形劍孫渙然面紅耳赤,甚不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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