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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李伯伯怒視了我一眼,緩緩的道:『弟妹,愚兄甚是慚愧!』

  他似乎只有用緩緩的語調,才可以抑止住悲憤的怒火。

  沈伯母又帶我們回到原來那座簡陋的洞府中。

  大家經過了片刻的沉寂,悲傷的氣氛極濃,都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是我說話的時候了。」

  避塵道人心急道:「你能說甚麼呢?」

  老花子又瞪了避塵道人一眼。

  「我請示沈伯母道:『晚輩有幾句話,想請教梅山二位大俠。』

  沈伯母帶淚含笑道:『羅姑娘儘管請便。』

  我轉問梅山二友道:『請二位大俠將會見家祖之情形,詳細見告一下好嗎?』

  梅山二友亦是豪爽之人,由王乙坤說道:『事情是在正月初六日那一天,我兄弟二人,投宿在棲霞山附近一家小客店之內。晚飯用得甚早,離開上燈時候,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不耐在店中枯坐,遂一同出外訪遊棲霞寺,迎面碰上一位偉岸高大的老人,身穿醬色青袍,頭如巴鬥,童顏紅發,步履矯健,絕無古稀老人之態,擦身走過。

  當我們再回到店中,又看到那位高大紅發老人,據桌大嚼,桌上空盤酒器羅列,顯見老人食量驚人。

  此時,那位老人將如霞紅發一甩,敞聲大笑而起,神態豪邁過人,道:「痛快!痛快!想不到這荒村小店,有此美酒佳餚,真是老夫三十年來第一快心之事。」

  晚輩兄弟闖蕩江湖有年,雙眼稍能識人,一瞥之下,便知那位老人家必是前輩異人,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正當我們猜測之時,那老人已向我們兄弟招呼道:「二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武林人物,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來!來!來!請同坐一談,以消良夜如何?」

  其實,我們兄弟二人,年紀均己在四十開外,被人叫為小兄弟,心中頗不是味,老二已是形之於色。我卻忍不住好奇之心,向那老人答禮請教,那老人偏不回答我兄弟問話,反先問晚輩師門來歷及姓名。

  晚輩兄弟兩人行走江湖從未作過虧心之事,無由隱密身份,自然據實相告。那老人聽說家師姓名後,一陣高亢大笑道:「陸繁藻那毛孩子有了徒弟,真是難得難得,這樣說起來,你們也不是外人,總該知道我是誰了!」

  那老人邊說邊幌著大腦袋,那如同彩霞似的滿頭紅發散佈開來,勁風颯颯。這時我們猛然想起他是誰來,驚訝得失措叫道:「你老人家莫非是羅……」

  那老人並不讓我們把話說完,道:「既已知道我是誰!放在心中好了。」

  於是,我們陪同他老人家暢談了半個晚上。

  那天晚上,晚輩兄弟在武功方面得益不少,算是平生一大奇遇。

  第二天,臨別之時,他老人家才命晚輩兄弟,為他傳送這份口訊。

  我們自然不便拒絕,也不敢追問其中內情。』

  梅山二友說完後,一臉惶然之色。

  我從梅山二友前後的話中發現了二處可疑之點,為了慎重起見,又加強語氣地追問道:『二位大俠所見之家祖,可是滿頭的如火紅發?』

  沈伯母對我微笑道:『令祖滿頭如火紅發,天下皆知,三十年前我曾見過數次,梅山二位大俠,說得一點不錯。』

  梅山二友點頭同意。

  我的心情更是踏實了。」

  龍虎異丐魏晉詫道:「梅山二友口中的羅老前輩,描述得活神活現,不是他還是誰?不知你發現了什麼漏洞?」

  羅惜素神色湛然道:「我想了一想之後,並不當場指出我心中的疑點,卻想先抑平大家對家祖父恨怨的情緒,於是道:『晚輩離開家祖父,已經一年有半,在這一年半中,家祖父之言行,因未親身目睹,晚輩不敢妄言置辯。

  但家祖父平日對於沈老前輩一生言行俠骨,至為欽敬,經常告誡晚輩,他日行道江湖,應以沈老前輩作為典範。

  另有一事,只怕晚輩未說之前,各位前輩一定不會知悉。由此一點,即可證明家祖父的為人,和對沈老前輩敬佩之深了。』

  說到此處,我默察沈伯母似在靜心傾聽,於是放心地又說下去道:『家祖父歸隱之前,曾經暗約沈老前輩在泰山之巔,作了一次印證武學的較技。

  聽家祖父說:那次較技,家祖父以一柄南明離火劍和沈老前輩一雙肉掌,劇鬥千招以上,未曾占得半分上風,最後還是勝負未分。家祖父深知沈老前輩掌下留情,回家以後,經常掛在口中,贊佩不絕,毫不為恥。請想,以家祖父那等名望,如非極端敬服沈老前輩,怎會逢人樂道,口服心服。不但如此,家祖父還曾預言,那次比武較技之事,如果不從家祖父口中說出,只怕世間再無第三人知道。』

  我用求詢的眼光,註定沈伯母臉上,希望她一言證實。

  沈伯母果然道:『家翁確未說起此事!』

  我信心更增,又道:『以家祖父對沈老前輩情誼之深,他憑甚麼會謀害沈大俠呢!至於「離火令」之事,想各位前輩諒也知道,共有三隻,其中兩隻,目前便在晚輩身上。』

  我取出囊中『離火令』,請大家過目,然後又道:『另外一支,在家祖父赴泰山途中,送給一位曾姓武師,作為保家之用。那時,那位曾姓武師正被一個世仇追殺之中。泰山一會之後,家祖父和沈老前輩一樣,不再行俠江湖,於是那面「離火令」,也就未曾收回,事後托人打聽,也終無所護。

  隨沈大俠之死出現的「離火令」,自然就是那未收回的一支了。

  還有,梅山二位大俠所遇見的那位紅發老人,晚輩可以斷言,他絕不會是家祖父!因為家祖父的「六陽罡指」和「離火神功」,經三十年的不斷精進,已達最高境界,一頭人人熟知的紅發,早在一年半之前化紅為青了。此事如果不是晚輩說來,江湖之上必定無人知曉。那位化裝嫁禍之人,必是真正的殺人兇手。但是,他卻不知道家祖父紅發業已轉青,露出了馬腳。

  只有一事晚輩無法分辨,就是暗傷沈大俠的功力,明明與家祖父的「六陽罡指」震傷後的特有徵象相同。』

  我這席話,有佐有證,有輕有重,沈伯母和李伯伯雖未完全拋去對家祖父的仇視之心,但也對此事起了懷疑。

  之後,我們合力推論研討,除了一點可疑之外,全體同意我的意見。

  並且約定分頭密查暗訪,在七月十五日,齊集魏老前輩幫中,交換所得,並同赴陰謀者八月十五日黃山紫金崖之約。

  晚輩負責追查曾家那只『離火令』的去處,並轉報家祖此事因果,同時知會魏老前輩,暗中維護沈小俠,不要讓他遭了人家的暗算。

  至於他向家祖父尋仇之事,表面上盡可由他去做,以吸引奸人視聽,以沈小俠的功力,自無傷得家祖父之可能,家祖父更不會對沈小俠有所危害。但,有便時,仍請老前輩暗中開導于他,叫他不要把我羅家和武當派肯定為不世仇人。」

  羅惜素說完廬山之行,淒容漸去,豪氣又生,兩目神光奕奕的注視在龍虎異丐老花子臉上。

  龍虎異丐魏晉似在用心思維,最後亂鬢一擺,長籲一聲,心情也似開朗起來,道:「好!我完全相信。現在咱們各自分頭行事。」

  老花子有心就走,羅惜素卻忽然嬌顏微紅,道:「晚輩之事急不在一天時間,請老前輩明天仍于時此地相會一次,賜告幾句,以使晚輩安心。」

  老花子知道羅惜素想知道沈元通的情形,哈哈大笑道:「只要時間許可,老花子決不使你失望!」身形一拔,躍起三丈,右手一抖,發出一道碧光,射向羅惜素,道:「這枝翠玉珠花仍由你善為保管!」

  人卻朝著沈元通等退去方向尋去。

  羅惜素看著龍虎異丐魏幫主身形消失後,也同避塵道人走入一座山洞之內,自去休息。

  這裡一切剛恢復了寧靜。

  忽然,岩石後驟起一聲陰笑,衝破沉寂,使人聽了心膽皆寒,接著一條人影沖天暴射,向老花子的去路跟去。

  夜幕低垂,壑底更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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