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河漢三簫 | 上頁 下頁


  慈航玉女卜秀蘭驟睹夫婿慘狀,當場昏絕過去。

  白髮仙翁沈一之,那種高人,也不禁兩眼雙淚直流,痛心疾首。

  妙手仁醫卜敬成抑悲應變,查出玉面書生沈震宇極可能是被雙聖之一的南明一劍羅拱北「六陽罡指」擊斃,因未解剖驗屍難下斷言,可是當他發現到「離火令」之後,鐵案如山,也不容他們再有疑念了。

  何況,玉面書生沈震宇骨肉之親,誰也不忍再讓他離肢裂體。於是,果被那位道貌老人言中。

  這時,「明軒小築」堂草之上,坐著四位冠絕天下的奇人,他們半天不說一句話的沉默表情,使這個世外桃源,罩上陰風慘慘,悲悲切切。

  一陣悉悉的碎步聲從後堂傳來,草簾卷處,走出玉面書生沈震宇的未亡人慈航玉女卜秀蘭,她已經換上了白色孝服,一雙鳳眼,腫得鼓似核桃,臉上淚痕斑斑。

  她拖著乏力的蓮步,進入草堂,啞聲低道:「爹……」

  妙手仁醫卜敬成看著悲愴過度的女兒,抑住自己的傷感,輕輕問道:「元兒怎樣了?」

  慈航玉女卜秀蘭搖了搖頭道:「元兒自被追回之後,始終未發一言,以他天性之厚,只怕還要偷偷離山,他萬一再有個三長二短,女兒……」

  一陣悲泣,竟無法語畢,但未盡之意,無須再說,大家也是了然。

  妙手仁醫卜敬成歎了一口氣。

  青衫老人華得夢道:「元兒外和內剛,一經立志,百折不回,不如就正式讓他下山,以觀後變,何況元兒福澤天成,應無大凶大險。」

  白髮仙翁沈一之壽眉一提,緊毅之色陡現,似是作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道:「震宇之死雖然事事均已證明,系由羅拱北所為,但是,我累加思慮,總覺得不盡合乎常軌,偏又想不出其他可疑之點。

  元兒下山之事可行,既可藉此歷練,亦可因此吸引主謀人之注意。

  羅拱北縱是與我為仇,憑他身份也不便傷害元兒,如果羅拱北並非真正兇手,元兒絕無殺傷羅拱北之功力,兩慮之間,均可無虞。

  然後,我們老哥兒四人,少不得也要下山走走!」

  慈航玉女卜秀蘭極其擔心沈元通的功力未臻至境,道:「元兒功力有限,令人放心不下。」

  其實沈元通此時功力,已是出類拔萃,在年輕一輩,足可獨秀群倫,只是慈航玉女卜秀蘭愛子心切,處處為沈元通安危著想。

  妙手仁醫卜敬成望著慈航玉女道:「你有絕世神醫的爹爹,和功力絕頂的公公,這種耽心豈不多餘,快去把元兒帶來。」

  慈航玉女卜秀蘭退了出去。

  須臾,慈航玉女卜秀蘭和她的獨子沈元通雙雙進入草堂。

  沈元通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長得文秀俊朗,一如乃父,雙目開合之間,精光電射,足見已具極高身手,只是面容憔悴,神沮色喪,不共戴天之仇,已把這個平日極為天真活潑的小男兒,折磨得生氣全無。

  他向四位老人行過大禮,再無往日那種承歡膝下的心情,彷佛半天之間就成熟了好幾年似的。

  四位老人看了愛孫這般情形,暗底下都是一陣心酸。

  妙手仁醫卜敬成先道:「元兒,你爺爺預備讓你下山復仇!」

  沈元通心神一振,雙目精光陡射,一跳而起,伏倒白髮仙翁懷中,低聲呼道:「爺爺!」

  白髮仙翁沈一之老年失子,其痛可知,但看了這個麒鳳似的愛孫,不由老懷激蕩,撫著他的頭道:「從明日起,助你打通任督二脈,並加緊練功兩月。但在此二月之中,不准另有異心。」

  沈元通仰起稚氣滿面的臉道:「只要准我下山復仇,元兒一定好好聽四位爺爺的話,努力用功。」

  四位老人都長歎了一口氣。

  從這天起,明軒小築在悲切裡,又有一種緊張而感人的氣氛,老老少少都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不懈。

  原來,沈元通甫一出生,即由妙手仁醫卜敬成,以平日窮靈山渡絕穀,覓來的曠世奇藥,內服外浸,並得白髮仙翁鍾愛,日以至高無上,已達天人合一的「先天無極混元一炁玄功」每日舒經暢脈一次,十七年於茲,未曾一日有斷。

  又加沈元通天生異稟,確是曠世奇才,人又生得靈秀可愛,平日口蜜嘴甜,哄得廬山三老和外祖父,各將一生成名絕技,傾囊相授。

  現在由白髮仙翁助他打通任督二脈,自非難事。

  沈元通任督二脈一通,又由白髮仙翁和妙手仁醫卜敬成二人,將新近合研而成的「陰陽正反十八式」傳授給他。

  妙手仁醫卜敬成除醫道過神外,武功獨樹一幟,「三極指」與獨門輕功,天下稱絕,只因平日行道江湖,僅憑醫術濟世,故武林中人,誰也不知他兼為一代武學宗師,就是他早年的二個醫道傳人,也不知恩師有此奇絕身手。以致沈元通出世之後,弄出許多波折來。

  白髮仙翁二月以來,除盡心盡意,嚴督沈元通勤練武功之外,絕口不談尋仇之事,直待沈元通臨別下山,才諄諄訓示道:「離火令主南明一劍羅拱北,為人坦誠直率,公正無私,我知之最深,似非真正兇手,其中可能另有隱情,你下山之後,應多方取證,切不可魯莽從事,以免遺羞武林。」

  至於南明一劍羅拱北,現隱何處,以及有關羅拱北生平事蹟,卻隻字不提。

  沈元通聽了,也是唯唯而應,其實心中一意恩仇,並未在意。

  妙手仁醫卜敬成也懇切地道:「你先後所得獨厚,文才武功已有小成,唯立功立德,尤須精誠不懈,才可有始有終,成為一代偉器。復仇之事固屬至要,但為人之道,更宜時時警惕,慎之!慎之!」

  沈元通帶著白髮仙翁所賜的龍角短劍,和青衫老人的碧玉洞蕭,懷著一腔復仇之火,奔下廬山。

  這位小殺星一現江湖,離火令主南明一劍羅拱北幾乎死在他的手中。

  沈元通只不過十六七歲的大孩子,平日養尊處優,哪知人心險惡,世道艱難。

  這次挾憤下山,一入塵世,便覺手足無措,天下之大,要他怎樣去找尋這滄海一粟哩!

  他在這浮浮沉沉的江湖中,虛耗了將近半年的時光,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獲得,不過應世之道,江湖經驗卻是大大的增進了。

  一天,他感於尋覓南明一劍羅拱北的困難,不由想出一個妙想天開的辦法,當時買了一塊白布,照著離火令上怪把寶劍的形式,獨出匠意,在白布上繪了一把劍身中折的斷劍。用竹為杆,做成一面白幡,他就打著這面白幡,四出招搖。

  他這主意想得妙絕,這種含有侮辱之意的白幡,甫一出現,果然有人找上門來。

  沈元通左手揚著幡兒,剛剛走出客寓大門,便有許多驚訝的目光注意他,走了不及百丈,就有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壯漢子趕來,阻住沈元通,現出勉強的笑意道:「小兄弟,你打著這幡兒是什麼意思?」

  沈元通半年沒發出的悶氣,化作一句極難聽的話道:「你憑什麼問我!」

  那壯實漢子,敢情並不是為惡之人,竟被沈元通這句話問得一呆。

  沈元通是存心釣魚,再加殺父大仇的怒火,早把一向溫文有禮的教養置諸腦後,他暗想道:「心腸不硬,手段不辣,如何引得出羅拱北來!」他內心極其痛苦地瞪視著大眼睛,不待來人再開口,又道:「你先向小俠磕個響頭,然後告訴你。」

  是泥人也有一點土性,這個漢子雖然自覺問得冒失,但也受不住這種無理之語的挑逗,他虎目一睜,射出兩道懾人的棱芒,手掌當時就大了一倍。

  沈元通冷冷一笑。

  奇怪,那個漢子忽然威風盡斂,回頭就走。

  原來,那個漢子是武當掌門人的俗家弟子,名叫陳其俊,身列武當七劍中的第四劍,一身功力頗為不俗,為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人也正派明理,在江湖上極有身份。

  這時他看了沈元通那種不可理喻的態度,和金童似的長像,細一思量,他也不能以震撼江湖的威名來生這種閒氣,於是功力一收,自願讓步,不再理他,好在以他的身份,有這種如海大量,只有更使人尊敬。

  沈元通存心生事,哪能就此甘休?大喝一聲道:「耽擱了小俠的事,能夠一走了之麼?」

  身形一晃,只見白影飄得一飄,擋去陳其俊的去路。

  當場有人喝了一聲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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