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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過了一會,眾人不再笑他,反而被他那流露獨特超人的氣質懾住了,紛紛為他婉惜的歎了一聲。

  凡是人都有同情心,眾酒客眼見他憂容滿面,至始至終,有一種看得出來而說不出來的鬱抑愁苦,激使眾人不忍再存譏笑之心。

  他抖了抖身上雨水,深沉的朝夥計道:「煩你給我打兩斤白乾來……」

  眾人心中暗叫一聲:落魄的外鄉人當真可憐,那白乾酒質又粗劣又便宜,誰都不願喝它……

  其實,越飛並非窮困,他是須要這種凶烈的酒消解胸中間燥,眾人憑衣觀人,只當他窮困所至。

  店家最不喜歡這種客人,兩斤白乾,足令不善飲酒的人大醉,但消磨時間之長,得取利潤之小,卻超出其他酒類。

  他一手握杯,一手握著酒壺,斟滿了一杯,仰面幹下。不一會,他臉上已經發紅了。

  酒店內酒客們都抱著好奇之心,望著這沉默寡言的外鄉人,此地外鄉人,本就稀少,況且他無形中流露的獨特氣質,確使大家感到新鮮。

  但寧懷遠,淡裝少女,病行者卻不曾注意到,他們三人為自己尷尬的事情,尚未處理妥當,那有心思閑著看人。

  淡裝少女芳心怒道:「他再取侵犯自己,勢必給他一個難堪,叫他於大眾眼前出醜!」

  寧圩遠暗想:「她不知道對我有意否?不管如何,如果自己此生娶不到她,就再沒面目見人!」

  病行者忖道:「打來打去,打到自家人身上,不知這年青的六師叔會不會記恨在心?……」

  三人都沒說話,怔怔想著心事。

  這會兒功夫,越飛將兩斤白乾飲下肚子,一張臉孔漲得通紅,步伐也有點輕浮紊亂。他有了一絲醉意。

  他沉悶的心情,似乎被兩斤白乾沖散,眉宇間憂色仍在,卻未先前那麼濃厚,他望了窗外一眼,那被大自然摧殘著的景情與室內的平靜安祥,恰成對比,令人感到門外室內形成了兩個世界。

  怒吼的陰風,濕涼的從門縫飄襲進來,襲吹他身上,呼呼有聲,倍增一種淒清的氣氛,眾人思及家中兒女,神情為之暗淡下來。

  他目光忽停留距離他不遠的虯須漢子身上,轉了一轉然後淡淡的道:「他已經死了!」

  眾人吃了一驚,只見虯須漢子依靠椅背,雙眼緊閉,似已沉睡過去,但不知怎地,眾人卻十分信任他的話,紛紛將尋問的目光投向寧懷遠,即驚奇又不解。

  甯懷遠耳目靈敏,早有所聞,心頭不由微生凜然。

  越飛跟著眾人的眼睛,向他望去,他知道此人不外是殺人兇手。

  忽然,他看到寧懷遠身邊的淡裝少女,微生訝意,同時,淡裝少女也發現了他,倆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對上了。

  越飛定了定神,向她走去。

  他從懷中掏出不少銀子,輕放桌上,道:「在下忽想起姑娘單身行走江湖,沒有銀子,萬分不便,所以特意找尋著你,希望能解決姑娘日後生活問題。」

  淡裝少女冰雪聰明,口雖不言,卻從他神色裡看出他為此事找尋自己,不知奔行了多少路途。

  她確缺乏銀子,也不拒絕,點頭收下。

  寧懷遠怔了一下,問道:「姑娘認識他?」

  淡裝少女微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向越飛投以感激的一瞥,寧懷遠看到,俊臉變了一下。

  越飛道:「在下沒有牽掛了,就此告辭!」

  與上次一樣,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淡裝少女只覺得有一句話必須說出口,便道:「大俠請停一下,請問你專為此事,冒著大風大雨到處找尋我麼?」

  越飛一怔,也不隱瞞,道:「這沒有什麼,在下只想做好人做到底!」短短說了兩句,付了酒錢,推門而出,眾人連聲稱怪,淡裝少女張首往窗外一望,只見他沿道飛奔,毫不顧風吹雨襲,黛眉不禁輕顰。

  甯懷遠道:「他是誰?」

  淡裝少女淡然道:「我不清楚!」

  寧懷遠追問道:「你怎樣認識他的?」

  姑娘道:「他曾救我一命呀!」

  寧懷遠閉口不言,星眸直視,不知在想什麼。

  驀地,叩門之聲又起,接著一個洪亮的嗓音問道:「掌櫃的,我家公子可在裡面!」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寧懷遠。甯懷遠劍眉一揚,十分喜悅。

  那店夥聞此嗓音,臉上那股不耐煩的神色,忽然消逝一空,趕忙啟開店門,拱手笑道:「大爺請坐,甯大公子正在敝店!」

  一個年約五旬,豹頭虎目的雄壯老者走了進來,張著那炯炯有光的眸子回顧了一周,然後停留寧懷遠臉上,道:「公子!可以回去了嗎?」

  忽然他目光一直,打量了淡裝少女一眼,道:「公子,她……」

  寧懷遠極快的擺手制止,道:「別管!車子在外面嗎?」

  雄壯老者面上驚訝之色未退,翹起大姆指,哈哈一笑道:「在,在,咱們快回去,省得老爺等得心焦!」

  寧懷遠柔聲問道:「姑娘一同走好麼?」

  淡裝少女一怔,問道:「到那兒去呀!」

  「寒舍!」寧懷遠萬分希異的凝視著她紅潤的嫩臉,道:「家父十分好客,尤其是不俗的客人,姑娘仙姿慧心,百世難見,若被老人家瞧著了,一定會以為天仙下凡,讚不絕口!」

  淡裝少女搖首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沒做客的習慣,你自己回吧!」

  寧懷遠哀求道:「說實在的,姑娘,你單身一人,總不能住宿客棧呀,本城宵小歹徒,不知凡幾,若發現姑娘這麼一個人,一定會欺侮於你……」

  一瞟窗外愈下愈大的暴風雨,接道:「尤其今夜,這場風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姑娘放心在這兒呆下去,在下純粹是好意,姑娘千萬別誤會,在下對您不懷好意……」

  淡裝少女也瞭解自己的處境,經不起他溫語善言的勸告,芳心頓時動搖起來,經過再三思忖,終於答應了,她想:「反正明天一早就走,在他家裡過一夜有什麼關係!」

  甯懷遠欣喜欲狂,在一陣羡慕的嘆息中與數十雙驚訝的目光下,借同病行者一起步入門外停著的華麗馬車。

  車夫揮鞭喝叱,馬車飛馳而去。

  留下的,眾人迷茫的臉色,驚歎的私語,悵惘若失的心緒。

  清朗的早晨,和氣春風,旭日東昇,清嫩的草木被昨夜大雨沖洗一清,到處綠青可賞。

  明媚的朝日,萬道金霞,斜映「孤獨嶺」上一對遊山玩水的青年男女,衣袂飄舞,笑語如珠,愈顯得清麗出塵,如此一幅美麗圖畫,大自然美景,卻不是庸俗的雕刻家,能夠刻繪畫得出來的。

  這一男一女正是甯家公子與淡裝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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