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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如今,他門下徒弟,年齡幾乎與他相仿,他不敢出示真的面目。

  年青人總有一顆活躍的青春心情,他不例外,裝「老」的日子使他厭煩,使他枯燥,使他鬱悶,他像世上每一個年青人一樣須要刺激,須要縱身狂馳,在那雄壯蒼涼的青海高原上,廣闊冥古的蒙古沙漠裡……

  然而,一個錯誤的念頭使他猶豫,那是為什麼呢?

  他死裡逃生,卻留下一個比死更痛苦的創痛,昔日,他那英挺秀拔的臉上,如今被大自然遺物刮傷半面。

  可惡的半面傷創,使他深深埋藏著那顆與每一個年青人一樣「活躍」的心。

  他有個極大的錯誤觀念,認為他昔日情侶是完全由於他不凡的儀錶而愛慕他,如今他不凡的儀錶失去了,那些傾心於他,愛慕他的少女會因此變心……

  茫茫蒼穹,把他帶進迷亂的思潮裡。

  抖峭寒意,抹去他唇邊的笑意。

  現實,現實,可惡的現實生活,為什麼永遠沒有思潮裡那無止無休的幻覺絢麗呢。

  忽地,青鳳驚叫一聲。

  神鷹教主四顧一周,發覺自己左右前後,俱是滿面森嚴,殺氣騰騰的漢子。

  但是,奇怪地,青鳳眸中振奮的神情,並非被這一大堆虎視眈眈的不速客引起的,他不禁問道:「青鳳,你在想什麼!」

  青鳳不言不答,忽地背過身去,悄悄在胸脯內衣裡面摘下一塊色澤鮮豔的玉牌,揣進神鷹教主的手中,激動的道:「師父……師父……」

  她似驚喜過度,連說話都不能連貫的說下去:「師父……它是青鳳祖傳之寶,能……能夠解除一切劇毒惡疾……您快吞下……一會就好了……快……青鳳打壞人去……」

  她膽量不知怎地,忽然壯大得連自己都不敢相言,微揚手中長劍,居然單身一人向數百兇惡漢子叫起陣來。

  神鷹教主見她一臉慎重的樣子,也不知為何,俯首看了那玉牌一眼,按照她的提示,將王牌放入口中,立刻,一股熱流隨液流下腹裡。

  奇焚在全身經脈走轉不已,對面陣陣抖峭的寒流,竟不能減滅他全身的熱能。

  他只覺眼皮沉重,昏昏地,一陣濃厚睡意襲來,猛打個盹兒,遂仰臥如茵芳草上。

  冥冥中,只覺全身血液賁漲,無比的舒暢,在這睡下的時候,深深的體會到。

  恬噪、清叱、怒叫、暴喝,以及響亮的兵器相觸聲,在他耳畔,有如四邊輕鳴細叫的哇蟲,一絲兒也沒法打斷他的睡意。

  青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著幸福的光采,敵人掌來,她一掌拂去,敵人劍來,她一劍攻出,這時,她思路乃集中在某種幻想裡,在這裡,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畏」什麼叫做「懼」!

  □□□

  這月黑風高,星隱風寒的荒蕪僻野,殺聲震天,屍遍原野。

  兩方舍生忘我,前撲後繼的殺紅了眼,卻不知為何而起,除了兩方首腦人物的策劃外,這一群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傀儡,操縱者則狂亂的豪笑。

  殺,是世上最殘忍的行動。

  然而,居然有人在這拋頸斷臂,鮮血泉噴的中間,獲取一種狂死的快感。

  這個穿藍布大褂,體軀修偉的老者,正是以一種自認趣樂聞名江湖的「狂殺一君」,這種趣樂正是殘忍的「殺」。

  「狂殺一君」,是一個心理變態者,在他幼年的時候,屢遭不幸,對世人的看法,漸漸走向偏激的路向。

  亂世之秋,必出妖孽,終於這個看來是人,其實毫無人性的殺君獲得了武功,從此,每十年便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屠殺。

  從他狂亂的自語中,武林中人才明白這殺君為何十年一定要來一次屠殺的原因。

  此人血液裡有狂亂的因素,十年之來不大肆屠殺一些人,讓他靜靜從中體會,以從其中得到一些奇妙的感覺,來滿足他空洞的心田,他必會狂亂而亡。

  狂殺一君今年已是七旬開外的人了。在他生命過程中,二十歲學究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到如今,他已舉行五次大屠殺了。

  每次大屠殺,非到他帶來的「死士」,死得一人不剩的時候,他絕不休止,換句話說,也就是對方倒了八代子黴。

  這批死士,並非心甘情願,做他滿足奇妙感受的傀儡,這些人中問參雜了各色各形的人,其中有光明磊落的俠客,有名滿鄉里的大善人,有顯官富賈之後,行宅心忠厚的良民,也有獐頭鼠目之徒。

  如果您仔細看的話,這些人機械的呼喝,咆哮,狂吼,形同拼命,但是他目光中卻有異想不到的淚水。

  為什麼呢!這些人像似失去了知覺理性的行屍走肉?

  狂殺一君有他不凡的手腕!

  他從一位上代魔君坐化的地方,得到了一冊秘方,這秘方助長了他滿足狂亂暴性的發洩。他從冊上記載,練成了一種神怪的「藥」這種藥不管任何人服下之後,都會麻木的跟著他走,既連世上最仁慈的善人,也會因為他一道命令,屠殺所有的善良百姓。

  這種神怪的藥,十分難練,狂殺一君為了它,在這漫長的十年中,從未有一日間斷過,他露天席地而居,饑則挖掘草根而食,忍著千辛萬苦的折磨,吃盡世上所有的苦頭,為了滿足自己怪異感覺而煉製它,說來真沒有人會相信,但是,狂殺一君畢竟做了。

  他銳利的目光一絲不疏的望著每一個「死士」,這些人腹中,有他十年忍堅負重的心血結晶,豈能輕易錯過每一個「殺」的念頭。

  他撫髯微笑——

  漫長的十年,只有這麼一天,是他快樂的日子,是他安逸的日子。

  狂吼呼殺之聲慚弱,芳草上已有如渠的鮮血,如蟻的屍體。

  狂殺一君帶來的行屍走肉「死土」,一個個倒下去,臨死的霎那,這些人與世上所有的人不同,他們心中在這時是無比暢快的。

  狂殺一君選中「神鷹教」,做他滿足奇異欲望的物件,是有原因的。

  他這次屠殺的目標,本不是「神鷹教」,但是他的目標「毒龍幫」,幫主毒龍神君卻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為了此事,他曾經與狂殺一君協商過,毒龍神君要求狂殺一君把目標轉向新成立的「神鷹教」,他的條件是不反抗的選出數十個人由狂殺一君處理,這一批無辜的人,喪命在狂殺一君滿足的微笑裡。

  毒龍神君嫉妒神鷹教不是一天了,這個機會他豈肯放過,可是,神鷹教主卻是心腸仁慈的首腦,甯死也不願意讓一批無辜人的性命奉獻給狂殺一君,於是,他糾集了教中武功最高的教徒,與狂殺一君做一次生與死的博命。

  神鷹教這邊已相繼死了三十多位,狂殺一君那邊卻超出三倍有餘,他一共帶來二百多人,現在經過一番廝殺,所餘下未死的只剩下八、九十位「死士」了。

  綺玉不知狂殺一君底細,見他含笑觀戰,毫無動於衷,心想這老傢伙是什麼人,心腸如此殘忍,怎能容他活下去害人。

  心念一動,倏地閃過兩人,一掌朝狂殺一君擊去。

  狂殺一君,動也未動,笑容依然未減,只輕描淡寫的拂袍袖,綺玉便覺罡氣如山,猛襲而來,心中駭然,倒縱三丈多遠,不敢輕舉妄動了。

  狂殺一君全付心神浸漬在廝殺的雙方對手中,眼眸直視,一瞬不瞬。

  他明白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將要受漫長的十年艱苦日子。

  綺玉見他這種態,摸出一把碎銀子,登時膽量一壯,一揚手,五縷寒點,脫穎而出,狂殺一君如未觀,綺玉大喜過望,摸出一把碎銀子,又自聚勁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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