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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頓時,四周鴉雀無聲,一片死寂,「淩雲崖」與「鐵狼堡」的每個人臉上全像蒙了一層白灰。

  牟漢平緩緩的將劍刃上的血漬拭在靴底,然後,又將劍抱回胸前,他冷沉的一笑,道:「現在,還有哪位?」

  奚仁一張黑臉上泛著白灰,他唇角抽搐了幾下,陰沉沉的道:「牟漢平,『淩雲崖』不會放過你。」

  牟漢平瞅著對方,道:「彼此彼此,就像我不會放過你們一樣!」

  奚仁的雙目中,透露著無比憤怒之色,光芒如光,道:「牟漢平,『淩雲崖』不是這麼容易被唬住的,而『淩雲崖』更沒有仇恨的積結,因為我們立即便會報仇洩恨。」

  牟漢平平靜的道:「很好,和我的觀念不謀而同,你們原無須有保留,姓奚的,並沒有人在求你們慈悲。」

  奚仁緩緩往前踱去,他的目光越過牟漢平的肩頭,投注在對面神色惶惶的鐵叔同臉上,他提高了嗓門道:「鐵堡主,我們是唇亡齒寒,利害攸關,我建議不如合你我雙方之力以除此獠。」

  鐵叔同急忙點頭,聲音裡透著極大的不安道:「當然,這個當然,我完全同意奚兄卓見!」

  牟漢平不屑的笑了,道:「姓奚的,怎麼變成雜種了?也不怕你們馮大崖主回去罰你倒洗腳水麼?這可不大光彩呀,居然要求一個藉藉無名的小幫會插手相助……」

  「鐵狼堡」在江湖上的地位,一崖三堡並駕齊驅,如今被牟漢平譏諷為小幫會,鐵叔同心頭那份窩囊勁就不用提了。

  奚仁眼眉俱挑,冷森的道:「你激不動我,也別想挑撥,牟漢平,我們不會因為你這幾句話,便白白給你一個『各個擊破』的機會,你的如意算盤敲錯了!」

  牟漢平一揚頭,淡淡的道:「在我來說,對你們這種死不要臉的做法,並不感到意外,你們原就是這類下三濫的材料,反正隨你們怎麼個打法全差不多。單輪戰與群毆虞哪一樣不比哪一樣來得更高明!」

  奚仁淩厲的道:「隨你說吧,姓牟的,我們只問能不能達成目的,我們不管什麼手段,只要擺平了你,任何方式我們全不去計較。」

  牟漢平道:「可以,我對付你們也便要不計較手段了——大家全豁上幹,也叫有來有往!」

  那邊,鐵叔同厲聲道:「奚兄,小心這傢伙,他可比他老子歹毒得緊呢!」

  奚仁傲然道:「我們也不是善人,鐵堡主!」

  牟漢平惡狠狠的道:「快,不要在那裡裝人態了,姓奚的,別找著『淩雲崖』那塊臭招牌在外面招搖,其實拆穿了半文錢不值,你們除了巧取豪奪,你們還有個屁的本領?」

  奚仁厲烈的暴喝道:「姓牟的,你死定了!」

  牟漢平神色是兇暴又殘酷的,道:「我奇怪,你們還在等什麼?」

  一抹陰毒詭異的表情,掠過奚仁的雙瞳,他陰惻惻的道:「你已迫不及待了麼?」

  牟漢平斜眼看看他,輕蔑的道:「姓奚的,我是迫不及待了……我非常驚異於你的涵養,你原不該有這樣的涵養的。嗯,莫不成你們有所期待?」

  奚仁冷木的一笑,道:「你聰明的過分了!」

  牟漢平迅速轉動念頭,捉摸對方為何遲遲不肯動手的原因,他知道,奚仁先前之所以命令「千里一瞬」包朝錦出面與他相鬥,主要是想確實獲悉他本人所具有的功力火候如何,顯然奚仁業已得到答案了。但這答案卻是令奚仁驚愕憂慮的,所以他才不惜於尊降貴,以「淩雲崖」的聲譽做擔代,出言邀「鐵狼堡」合作——「鐵狼堡」利害相連,已經答允與他合作聯手了,可是,奚仁卻仍在拖延些什麼呢?

  突然,牟漢平想起了一件事——莫非奚仁在等待他「淩雲崖」的夥伴?

  思慮及此,牟漢平不禁有心理發毛了,他非常清楚「淩雲崖」所擁有的巨大力量,他更明白對方形成那種力量的若干特性——那就是他們具備有許多邪異的人材,有雄厚的財富,更加以陰險毒辣的手段,和毫無道德觀念的思想去操縱這些特性,使其變成了一股洶湧浩大的洪流。

  牟漢平同時也知道,自己本身所能發揮的牽扯力有多大——他不但和任何一位「淩雲崖」的好手單挑獨鬥,這不含糊他們所能使用的任何詭謀,但是,他可以在「淩雲崖」力量分散的時候與其抗衛,卻斷然無法面對面應付整個「淩雲崖」那種雷霆萬鈞的優勢,他只是一個人,就自是一個超人吧,亦總有其精疲力竭的極限啊!

  牟漢平打定了主意,不再猶豫了,他不能叫對方如了心願,不能叫敵人聚齊了力量,再來坑自己,如今,他唯一的芳法,也就是最正確的方法,先動手,先搏殺,先求勝,各個擊破,分批殘滅。

  這時,奚仁還在不落痕跡的往下拖延著,他故意沉吟道:「姓牟的,你以一己之力,居然就狂妄到要想與整個『淩雲崖』挑戰,奢言報仇洩恨,這豈非是天大的笑話,要是你識時務,找個深山大澤藏起來,還能落個善終,為你姓牟的留下後繼的香煙……」

  牟漢平漠然的望著對方,道:「你說的廢話太多了,奚仁,在這種場合,你不覺得有點太過無聊麼?勝負是手底下分的,光憑著一張嘴便想壓下人家一頭,豈非癡人說夢麼?」

  奚仁冷峻的一笑,道:「直到如今,只怕是你在癡人說夢吧!」

  牟漢平「呸」的吐了口唾沫,道:「那就拿出功夫來呀!站在那裡裝老態,算是什麼英雄好漢?」

  「漢」字不輕不重的,帶著幾分譏誚意味的自他唇縫中溜出,而就像是人眼眩花了一樣,牟漢平身形猛向奚仁撲去,斷劍翻掠,劍鞘已立擊「潑風棍」徐昆,徐昆慌忙躍閃中,牟漢平的斷劍已向奚仁電揮九九八十一劍,偏斜一側,幾乎連看也沒看清他的劍路子是怎麼個走法,站在徐昆身邊尚未轉過腦筋的那位「鐵狼堡」香主業已被透胸通穿出七步之外——

  第二十六章

  奚仁面色紫紅,神情獰厲不已,一個翻滾之下,右手中的一柄尺鬥短蛇矛已精光刺目的飛刺牟漢平,同時口中大喝道:「並肩子上!」

  第一個行過來的是徐昆,他狂舞著他那根生鐵棍,根長八尺,粗若鴨悼,揮抖成一輪輪的棍山風柱,摟頭蓋臉便罩向牟漢平。

  牟漢平移動的快速得匪夷所思,他一下子便站出五步淩空跳躍,斷劍驀地從左手交到右手,一道寒芒逼退了大出意外的奚仁,這時「擒龍手」彭少山剛好撲來,淩厲的左手劍在閃電般一揮之後,貼肘臂滾到他的肩頭,他霍然回身與彭少山連對十七掌,彭少山的「擒龍十九式」方才疾速的展至第七式,牟漢平已猛撲疾動,八十一掌分成八十一個不同的角度,有如一朵蓬花往外翻瓣,挾以強渾的罡勁,能將人擠扁了。

  肥大的彭少山剛由他的「擒龍九大式」第七式「乘風馭龍」轉到第八手「排雲搏龍」,這片層疊疊又綿密的掌影已經將他扣住,他立覺口鼻皆窒,招術難以展開,更感到一股宛若怒濤的巨浪般的力量由四面八方向他擠湧而來,突然的中隊從掄落,但是,牟漢平沒有躲閃,亦沒有避讓,他反而飛快暴迎向前,同時身形竭力往右挪開,驀然,鋒利的蛇矛貼著他左臂的皮膚穿過,「吱吱」的一聲扯破了他的衣裳。

  牟漢平在往右挪開的同時,左掌併攏狠插,猛的插進了奚仁的肚腹之中,他的斷劍卻在一抹藍光中往後猝挑,劍刃挑起,破空之聲方才銳響,鐵叔同的「鐵臂功」剛剛沾上他的背脊,業已「刮」的一下被開了膛,「哇……哎……」

  鐵叔同一張瘦臉頓時僵硬,五官歪扭,「格登」一下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鮮血噴流中,他瘋狂的跪倒地上,那麼叫人驚恐又顫慄的拼命將溢出胸腹外的肚腸扯起,往被剖開了尺多長的腹腔中搪塞,一邊猶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哦哦」怪響,形狀好恐怖。

  牟漢平挨了鐵叔同一記「鐵臂功」雖說擊上背脊之時,鐵叔同的勁道業已消失,力量卻仍然不輕,震得他人前踉蹌兩步,連心脈也在狂跳,他迅速吸氣,忽而聞聲,用力將插在奚仁小腹內的左手拔出,卻順帶扯出了奚仁的一把花花綠綠、粗粗肥肥的腸子。

  「冷面一尊」奚仁焦雷似的一聲狂吼,丟掉手裡的短柄蛇矛,伸開兩臂,形容猙獰厲惡,如同魔鬼般欲待攫取牟漢平。

  牟漢平身子猛挫,就這麼扯著對方一把肚腸,奮力將奚仁摔出三步之外。

  變化是眨眼間事,過程在瞬息裡完成,快得不容局外的任何人有思維的餘地,此際,章明、章光兄弟二人又自兩個方向電閃般掩上。

  牟漢平頭也不回,眼也不看,左手猛拍右肘,「刷」聲銳嘯,他的斷劍在一抹藍色的光弧中盡旋而出,章明的腦袋便隨著這一抹繞回的弧光彈上半空,那顆帶著愕然與迷芒表情的腦袋尚在滴溜溜的下墜,牟漢平已握住了折返的劍柄,當章光尖銳的號叫順部一隻瓷瓶飛過來的時候,牟漢平的再一記「投生」已出,那斷劍的尺口透胸穿過了章光的胸膛。

  瓷瓶在牟漢平身後碎裂,牟漢平目梢瞥處,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滿瓶的蜘蛛,純白的,小如指甲,渾身細毛茸茸的蜂蛛,密密麻麻,何止數百?而牟漢平知道這是一種產自「幽泉鳥」岩縫石堅中的特有毒物,稟性陰寒,有劇毒,走動如飛,吃這玩意咬上一口,就算爹娘白養了一場,十有十成是活不了。

  牟漢平翻身,雙手握劍,就在這群白毛蜘蛛尚未曾散開前的一刹,牟漢平的劍刃便像斬剁肉醬一樣,以最快電密有如狂風驟雨似的速度,斬落下數百刀,於是,只見綠波奔濺,藍光閃爍,眨眼間這堆奇毒無比的白毛蜘蛛便被剁成了一堆散發出惡臭的肉泥爛醬。

  牟漢平背後,「絲絲」聲怪響,以絕快的來勢逼近,他聞聲判定,斷劍又是一記「窮弧飛刃」脫手而出,刀飛人起,滿天的「毒綠星」,「噗噗」如落雨射入地下一大片,他的斷劍也在一聲古怪的悶吭裡血淋淋的飛回了他的手中,在他握刀躍起的刹那,剛好看見「聖猿」杜彥才的頭顱碌碌滾向一側。

  牟漢平環抱斷劍,目光冷峻的環視仍然圍立四周,卻一個個宛如泥塑木雕般的「鐵狼堡」徒眾,這近兩百余名大漢,包括那位碩果僅存的,卻一樣目瞪口呆的香主,全都驚嚇得連腿都拖不動了。

  牟漢平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暴烈的大吼道:「殺……」

  這一聲能嚇掉人魂的殺喊聲,卻也能喚回人魂。正如牟漢平所料,圍立四周的那些「鐵狼堡」的仁兄們立即驚號慘呼成一片,像火燒屁股似的逃散一空,眨眼裡再也不見一條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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