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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牟漢平訝聲道:「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花的香味,但仔細一品,又不到了。」

  荊娘不耐的道:「花香有什麼希奇?也值得這樣大驚大怪!」

  牟漢平道:「這不是平常的花香,我以前聞到過的。讓我想一想……」

  荊娘很不以為然的道:「就你鼻子尖,我怎麼沒聞到?」

  牟漢平道:「你別打岔……哦,想起來了,是在嵩山少林室的一座幽谷中,我取寶時經過偶然聞到。啊!我忘記跟你說,邱前輩將另一塊玉玦也給了我,雙-合璧,我取得寶藏。」

  荊娘急道:「這事我知道……」

  牟漢平不解的道:「你怎麼知道?」

  荊娘道:「現在先別管這個,要不是我和葆玲在後邊替你擋了一個強敵,你哪能如此順利到手?」

  牟漢平更加愕然道:「強敵,是誰?」

  荊娘道:「少林達摩院的悟性和尚呀……你說在少室峰的那座幽谷中聞到過這種花香?」

  牟漢平道:「是的,那股香味很特別,我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花的香味,好像是……桂花、野菊和一種略帶青氣的土茯苓的香味,我以前從來沒有聞過那種香氣,所以記得很清楚。」

  荊娘道:「那麼現在……」

  牟漢平道:「所以我奇怪,怎麼會在這裡也有這種香味?」

  荊娘道:「也許是一種什麼花草,嵩山既然能有,這裡當然可以有。」

  牟漢平突然道:「你說在嵩山曾遇到少林悟性和尚,除他以外,沒看到有別人?」

  荊娘煩道:「沒有,現在說這些廢話幹嘛!」

  牟漢平搖頭道:「不是……」

  他低頭忖思了一會,又鼻孔嗡動的嗅了幾下,突地對荊娘一招手,騰身如飛縱起,身形如電,披枝拂葉,直向西南奔去。

  荊娘楞了楞,不知他又發現什麼,本待使氣,但想想還是隨後跟來。

  漸漸的荊娘也聞到這股奇異的香味了,這香味正如牟漢平所說,確是十分怪異,她品味再三,也兀自辨別不出這到底是一股什麼香味。

  牟漢平在前邊急速的賓士著,她想喊住,但又怕牟漢平誤會她跟不上而看輕她,她腳下加勁,緊趕數步,偶然向旁一瞥,不覺一驚,數丈以外的一棵大樹上,深深的插著一把晶亮的五股鋼叉。

  鋼叉的端扯著一幅小黑旗,旗上繡著一個黃色的「曹」字,陣風吹過,小旗時不時的隨風飄展。

  荊娘連忙煞住腳步,喊道:「喂……」

  牟漢平愕然回頭,荊娘朝小黑旗指了一指,牟漢平點點頭,以傳音功夫道:「鐵旗飛叉曹秉城正在和什麼人拼鬥,我已聽到鐵旗帶風氣的響聲。」荊娘仔細一聽,果然西南不遠處,隱隱傳來鐵旗劈風的響聲,她向牟漢平頷首示意,二人雙雙縱身躍上樹梢,點枝踏葉的奔了過去。

  片刻之後,來到近處,兩人匿身在一棵大樹上,透過濃枝密葉,見有二人正在一片空地上,殺得難解難分。

  一人揮舞鐵旗鋼叉,年在五旬以上,豹頭突目,形相威煞,正是名滿江湖的雁蕩大豪曹秉城。

  另一人儒生裝束,白麵無須,五十餘歲年紀,手揮一柄尺八判官神筆,招術極為潑辣精奇。牟漢平看著嘴中不覺輕「咦」一聲,荊娘附在他耳邊問道:「你識得這人嗎?」

  牟漢平提氣傳音道:「這人是家父知交山東螳螂派掌門趙孟岐。」

  停了一會,荊娘突地扯了他一下,努了努嘴,牟漢平隨著她的眼光望去,見一個面容枯槁的老和尚,正瞑口趺坐在一棵樹下的陰影裡。

  牟漢平傳音道:「那和尚受傷了。」

  荊娘望了他一眼,附耳道:「這和尚就是少林寺的悟性禪師。」

  牟漢平詫訝的輕「哦」一聲,荊娘又道:「現在那股香味卻聞不到了,不知到底是誰發出?」

  牟漢平道:「現在還不能確知。」

  此時場中激鬥之兩人,已漸漸分出高下,鐵旗飛叉曹秉城雖仍奮力揮舞鋼叉,但已顯出強弩之末、氣喘力絀的態勢,趙孟岐的判官筆,疾如狂風驟雨,著著搶攻要害,二人雖然強弱已判,但仍兀自殺得激烈萬分。

  牟漢平等二人,在樹上屏息遙遙觀看,不想眨眼之間,突然激鬥兩人丈餘之外的一棵樹下,鬼魅似的出現一個人——

  牟漢平眉頭大皺,只見那人一身黑衣,袍長過膝,下身穿了一條粉色錦緞女褲,白襪雲鞋,頭上高高的梳著一個道髻,面滿如月,膚色極為紅潤。

  這人雙目精光閃灼,神色威積的抬頭向牟漢平等藏身之處瞥視一眼,旋即收回眼光,目注場中激鬥兩人。

  荊娘輕輕扯牟漢平一下,以目示意,牟漢平面容凝重的點點頭,驀聞激鬥場中一聲暴響的兩人,由中格開。

  曹秉城以鋼叉拄地,喘息著向那人恭敬的行了一禮,那人傲岸的揮揮手,轉身冷冷的向牟漢平等藏身的樹叢瞥視一眼,陡地右掌揚起,虛虛一拍,寒聲道:「樹上那兩個娃兒,還不給我下來?」

  牟漢平劍眉一剔,離樹電射而起,身在半空,拳腿弓身,略緩下墜之勢,蓄集真力,掌心輕輕向下一按,迎著來勢將掌力發出。

  掌風相觸,但聞「劈啪」一聲,牟漢平借勢身形彈高數尺,「淩波巧弱」,「刷」地飛落地上。

  在場眾人俱皆一方之豪,可說都是武術名家,見狀無不面面相覷,駭然色變,

  牟漢平落地之後,緊趕數步,到地一揖,向趙孟岐道:「伯父別來無恙,還記得小侄嗎?」

  趙孟岐眯著向牟漢平再三打量,遲疑道:「小哥是……」

  牟漢平道:「小侄平兒,伯父不記得了?」

  趙孟岐歡然道:「哦,平兒嗎?真是想不到,你十歲時我見過你一次,啊!真是虎父無犬子,我那老哥哥地下有知,也當瞑目了。」牟漢平淒然道:「伯父也知家父噩耗了?」

  趙孟岐慨歎的道:「你家之事,江湖早已傳遍,我哪能不知,就是為著想查明此事,老朽才踏入江湖……」

  牟漢平心中很激動,自屠幫毀家以後,他浪跡江湖,所遇的幾乎全是仇隙敵對的人,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他已嘗到了太多的痛苦辛酸,而今驟遇父執,哪能不心緒激動,感情翻湧。

  一老一少旁若無人的感慨攀變,敘起家常,而將強敵環伺、劍拔弩張的局面視若無物。那怪異裝束之人,雙目殺機隱現,緩緩地抬起右手……

  荊娘尖聲喝道:「留神!」

  牟漢平扭頭向那怪人一望,那人陰冷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寒聲道:「哥兒功夫不俗,再接我三招試試。」

  牟漢平淡然道:「三招不太少嗎?」

  那人微微一哂,道:「接三招再說吧!你就是青龍幫的牟漢平嗎?」

  牟漢平道:「不錯。」

  那人紅潤的圓臉上,驀地浮起一股奇異的表情,點頭道:「好,聽說你齊得拳腿神技,我看你到底練到什麼火候了?」

  那人語音緩慢,但吐字嗓音宏亮,極為鏗鏘有力。牟漢平正欲跨步向前,荊娘由樹上一躍下地,搶著道:「瞧你這裝束模樣,荒誕怪異,可還有名字嗎?」

  那人淡淡一笑,道:「比劃個三招兩式,還說什麼名字。」

  荊娘冷笑道:「連名字都不敢說,枉為一派宗師。」

  牟漢平微微一愕,那人霍然斂去臉上笑容,目光電射的向荊娘打量了一會,緩緩道:「你可是荊懷遠的女兒麼?」

  荊娘道:「是又怎地?」

  那人微微一笑,道:「荊懷遠一生昏聵,想不到卻生下你這個聰明的女兒。」

  荊娘大怒,腰肢一挺,就要撲出,卻見那人目光淩芒如刀的,朝她瞥視一眼,回身向曹秉城點點頭,穿林揚長而去。

  眾人大出意料之外,牟漢平更是惑然不解,相對沉默了一會,趙孟岐向荊娘道:「這女孩子好膽識。」

  荊娘望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牟漢平道:「娘妹,見過趙伯父。」

  荊娘淡淡的福了福,趙孟岐道:「我和你父雖無深交,但彼此仰慕已久,他近日可好?」

  荊娘冷淡的道:「託福。」

  牟漢平大為不快,但眾人面前,不好斥責,只得蹙眉望了她一眼,憋回心裡。趙孟岐哈哈一笑轉身指著仍在地上趺坐的悟性和尚道:「平兒我替你引見,這位是少林達摩院監寺悟性禪師。」

  牟漢平謙和的長揖為禮,悟性和尚緩緩睜開雙眼,望了他一下,旋又閉上。

  牟漢平微覺尷尬,趙孟岐一旁忙道:「禪師方才和曹秉城激戰,曾受內傷,目下正在運功自療,平兒你別介意……」

  牟漢平道:「小侄不敢。」

  趙孟岐道,「平兒,你怎會也到此地?」

  牟漢平遂將數月來發生之事,前後概略說了一遍。趙孟歧道:「你迭逢奇遇,可算福緣不淺,江湖傳聞說你已得長公主藏寶,不知這話可是事實?」

  牟漢平正欲回答,荊娘突然道:「大哥,我餓啦!」

  牟漢平更是不快,斥道:「娘妹,你好沒規矩……」

  趙孟岐笑道:「荊姑娘既感肚餓,可去就近林中攫取幾隻山雞烤來充餓,此地四野荒涼無人,除此以外,可不易覓到吃食呢?」

  荊娘冷冷的道:「這林子根本沒有山雞,前輩可曾想到?」

  牟漢平心中極為氣惱,但他不禁又暗自困惑,荊娘平時溫文嫻淑,除時常與自己撒嬌鬧性以外,從未對人如此,今日怎麼一反常態?

  他想著,斥責的向她望了一眼,見盈盈如水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急迫和焦慮的表情,牟漢平輕輕皺了下眉頭,收回眼光,卻聽荊娘嬌聲道:「你陪我去抓兔子……」

  牟漢平斥道:「跟小孩子一樣。」

  荊娘噘起了嘴。趙孟岐打個哈哈,道:「既是這樣,平兒,我們就在附近找處人家打尖的歇歇也好。」說到這裡,又轉頭向悟性和尚道:「禪師,你怎樣?」

  悟性和尚緩緩由地上站起,道:「老衲現已無事。」

  這悟性和尚好高的身材,坐在地上尚顯不出什麼,站起身來,足比常人高出尺餘,他目光開合間,淩芒電射的向荊娘望了一眼,澀聲道:「這位女施主,老衲曾在嵩山會過一次,那位小施主沒同行嗎?」

  荊娘冷冷的道:「和尚有意要見他麼?」

  在嵩山時,悟性和尚曾遭殷葆玲肆意戲弄,是以聽得荊娘這樣說,即道:「如有機緣,老衲正要再為領教。」

  荊娘道:「好得很,總要讓你稱心就是。」

  牟漢平正欲對荊娘喝斥,荊娘卻俏臉一揚,當先向前走去。

  於是一行人在樹林中相攜而行,片刻工夫,即走出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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