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斷劍寒犀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那粗矮的仁兄,一個虎跳撲來,上手就是貼身肉搏的摔角式,他猛力抓住牟漢平的肩頭,雙腿飛快的盤絞,好快的身法。

  又以「映日」第四式「落塵」重創潘俊的牟漢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劍刃斜提,翻挑對方,那粗矮的角色低叱一聲,急速收手,卻橫身騰起,撲向牟漢平腰際。同一時間,鬼刀侯子通也由一側逼近。

  牟漢平右手斷劍暴劈侯子通,其勢如電,左手卻在一晃之下,由脅內往外猛拋。侯子通揮動著刀硬架,那粗矮漢子一咬牙關,閃電也似抓住了敵人拋來之掌,「卡嚓」一聲,骨骼折斷之聲響起,這位仁兄的右腕便被震碎。他如何知道牟漢平這一拋之勢,內含至剛至純的內家勁力呢?但他卻狠狠不吭不響,依然以左手之勁猛往回帶,同時,一腳已迅速至極的插進牟漢平兩腿之間。

  此刻,牟漢平劈向侯子通的一劍,在對方舉刀硬架之時,已倏的往後暴縮,他的虎口隔著劍刃只差半厘,「嚓」的一下,劍身縮盡,他兩指捏緊劍尖,以半圓弧疾掄,純鋼的劍柄閃過一溜烏光,「砰」聲悶響,砸在侯子通左肋之上。才舉刀入上的侯子通做夢也想不到,人家竟會來上這一記怪招,當下便被砸出五步,撞在一棵巨松上,全身癱了一陣,閉過氣去了!

  就在這一刹那的工夫,那粗矮漢子已霍然依肩發力,道:「我,呸!」

  他閃電似的一轉,竟將牟漢平整個身體抓起,「呼嚕嚕」倒擲出去,恰在此際,大鉤爪魏朋驀揮爪進襲,寒閃閃的鐵爪,就如同一雙鬼手般劃空而過,疾擊牟漢平的背心。

  變化是在刹那間形成的——

  眼看將要跌落地下的牟漢平,猝然以劍拄地,劍身猛彎倏彈,於是,對了!又是他一招「落塵」,他滴溜溜的反拋回來,斷劍在一片耀目的藍光閃處,一條痙攣人臂,已灑著鮮血彈上了半空。

  「噢……噢……」痛澈心脾的魏朋,幾乎眼前全黑了,他似一頭瘋虎般狂奔。牟漢平豈能讓他如此走脫,甫一著地,腳尖輕挑,侯子通留在地上的那把鬼刀,就像似長了眼睛一樣,在牟漢平一挑之下,深深的插入了魏朋背心,通了個後背穿全身。

  那粗矮漢子本想再來一次撲擊,但是,他一見魏朋的慘烈情形,不由頓時也寒了心,掉轉身來,他亦拔腿就跑。

  牟漢平目光是生硬木然的,他冷森地道:「逃麼?」

  「麼」字甫始自他舌尖跳躍在血凝的空氣中,斷劍抖手飛出,「削」的一聲,藍光如流,正奔逃至一棵雜樹邊的粗矮漢子,已被斷劍透心穿過,「奪」的一聲,死死釘在樹上。

  強健有力的四肢,猛然抽搐一下,這位粗矮漢子發自喉頭的痛苦慘嗥,像咽噎似的咽回了他歪曲的嘴巴裡,以那種怪異可怖的形態倦縮在樹上。

  牟漢平冷酷的環視鬥場,五個人,三死、兩暈,他默默的祈禱:「爹,幫中死難的弟兄,現在已知道仇家是誰了,你們安息吧!看我斷劍飲血,為你們索還血債。」

  他緩緩地舉步過去,從屍體拔回斷劍,當然,那已暈的兩位也毫無痛苦的結束了生命。

  岳陽樓位於湖北省漢口。

  在岳陽樓中,有一首炙膾人口的幫聯,上聯是這樣的:「一樓何奇,杜少陵五言絕唱,范希文兩字關情,滕子京百廢俱興,呂純陽三過必醉。詩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見古人,使我愴然涕下。」呂純陽三醉岳陽樓,這是洞庭湖中雅俗共談的神話。

  「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據說純陽子曾朗吟過這佯的句子。飛,飛,飛過洞庭湖。其由岳陽而飛過洞庭湖,曾於君山朗吟,於是君山有個「朗吟亭」。

  據說呂洞賓名嚴,也叫呂岩,字洞賓,道號純陽子。因為他老先生常常在人間戲弄玄虛,他把「呂」字的兩口套起來,寫成回道人,又把省寫的「岩」字上下拆開,寫成山石道人。他原系一名秀才,兩次下第之後,年已六十四歲了,這時才得鐘離權在匡廬九老之峰,授以延年之術。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當樓成大會賓客之日,滕子京守忽然接到一封名帖,上寫「華山道士拜」。太守將他請上樓來,見是一個長須飄然,背負長劍,相貌清古的道人,他長揖而坐。談笑風生,幾番豪飲之後,漸漸醉了。太守心知有異,馬上叫書工將他的像速畫下來並且賦詩以贈。呂道人眼見玄關已破,大笑作別,飄然而去。

  至今,岳陽樓上,還留下一個玉山頹然的醉仙之像。

  牟漢平在岳陽樓鄰近一家客棧歇下,腦子裡紛至遝來,左思右想,兀自無法入睡,鼓樓已經敲過三更,他仍然沒有絲毫睡意,正在思緒紛繞,滿心煩亂的當兒,忽聽院中數聲輕響,心中一凜,疾然挺身躍下床來,閃在窗後向外一看,不覺大大一愕。

  院中下有兩個人影,在交頭接耳喁喁低語,暗影中看不清楚面容,但見兩人皆身材瘦長,衣衫襤褸,一人手中抓著一根烏黑鐵杖,另一個背後插了一柄混鋼護手短戟,牟漢平陡地想起洛陽城外荒墓中,弄笛捉蛇的那兩人來。凝神仔細一看,果然正是丐幫二鬼,姜明、姜旺兄弟。

  牟漢平疾然忖道:「這兩塊料,無事不會到這裡來,且看看他們又搗什麼鬼?」

  他目不稍瞬的向兩人望著,姜氏兄弟像在爭執什麼,一時委決不下,半晌,薑旺已感不耐,一頓手中鐵杖,扭身大踏步向西邊一間廂房的門前走去。姜明趕緊數步追上他,低聲講了一句什麼,薑明把鐵杖在門前方磚地上,重重的一頓,暴聲道:「兀那雌兒,還窩什麼?爺們來尋你,還不出來受死?」

  牟漢平一愣,他因今日回來客店較晚,不知廂房內住下了客人,聽姜明語氣,像是一個女子,但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人?

  廂房內一點動靜都沒有,牟漢平暗暗奇怪起來,他正在推想個中緣故之時,又聽姜明暴雷似的吼道:「死了嗎?死了爺們也得把你從棺材裡拖出來!」說著,掄起鐵杖就向門上砸去,鐵杖剛剛舉過頭頂,忽然,房門「呀」的開了,一個油光剔亮的頭顱,由門縫裡伸出來。

  不只是牟漢平一呆,姜氏兄弟更是面面相覷,那頭顱前後的轉動一下,睡眼惺松的啞聲道:「什麼雞貓子喊叫,燒火啦?」

  牟漢平劍眉一皺,覺得這頭顱似曾相識,陡地想起,這人是數月前在洛陽城外林中,曾救了自己一命,搶走淩雲崖密函的那個肥胖老者。

  牟漢平心中大感不解,他深知這老者武功特異,不同凡俗,隱在窗後,更是全神貫注著事情的發展。姜氏兄弟一定神,薑明迷惑的向薑旺道:「見鬼了,我明明看見那雌兒是落在這間房裡的,怎麼卻竄出這老兒來?」

  薑旺怨道:「我早說叫你不要魯莽……」

  那油光頭顱上如豆的雙眼,灼灼的向他們望著,這時不快的截斷薑旺的話嚷道:「哎哎,你們這兩個臭要飯的還在這裡吵?走,走!」

  薑明大怒,喝道:「你這老兒活膩了?滾開!」

  薑旺低聲道:「這老兒有鬼!」

  禿頭老者嚷道:「嘿……這麼橫眉堅眼的,要吃人嗎?」接著大叫道:「哎,掌櫃的,快放狗出來,這兒有兩個叫化的要撒野呀!」

  薑明恨說了聲:「老兔嵬子找死!」打杖作槍,一杖向老頭頂打去,老者驚惶失措似的向背後一倒,順手將門一帶,薑明一杖撲在門上,「嘩啦」一聲,門板立時四分五裂的塌了下來。

  客店中的人早被驚醒,但看到這種情形,誰也不敢走出屋來,薑明抽回鐵杖,正欲沖進屋內,突然一聲怪叫,那老者像一隻肉球似的,披著滿身木屑,「嗤溜」一下,由屋中沖了出來。

  「救命……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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