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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薛伏蓮笑道:「好啦,有什麼話等你身體復原了再說吧!」她說著站起身,輕屑一笑道:「好在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好好的睡一覺,我出去一下,至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說罷,她蓮步輕稱的走到窗下,遙遙向窗扇虛推一掌,窗扇應聲飄起,她轉頭向牟漢平微微一笑,穿窗飛出,消失在濃黑的夜色裡。

  牟漢幹兀自呆呆的楞著,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事實,他想起在關外時,薛吠蓮詭異的行動和兇橫險惡的手段,又想起在破廟地洞中,她眉目間冷傲的氣勢和橫蠻的神情,他不敢想像她的溫柔的輕撫,輕俏嬌脆的笑聲,目光滿是憐惜的關懷,和黛眉輕蹙的嘆息,都是真的,但胸前她纖掌撫處,余溫猶在,床上方才坐時,淡香仍存,他又不能否認這是事實,他不勝迷惘的輕輕籲口氣,心中忖道:「女人的臉孔,當是多變的。」

  他坐在床上凝神靜慮,又調息了一會,已雞鳴四起,窗間透入了魚肚白色,突然窗扇輕輕一響,薛伏蓮輕靈的跳了進來。

  她抬手理了理蓬鬆的雲鬢,嬌慵地喘了一口氣,道:「啊,累死我了。」

  牟漢平抬頭望她一眼並未言語,她款款的走到床前笑著道:「你猜我去了哪裡?」

  牟漢平搖搖頭,避開她的眼光,她逸興勃勃的歎道:「哈……好一場激烈的拼鬥。」

  牟漢平奇異的瞧她一眼,儘量將語音放得平淡,冷漠地道:「姑娘可是說曾跟人有一場廝拼嗎?」

  薛伏蓮興致飛揚的道:「是呀,我遇上了西涼鐵狼堡的鐵堡主,和西域駝龍戚碧戈,還有『淩雲崖』的一般人,他們聯手對我!」

  牟漢平奇道:「這些人也到關中來了麼?」

  薛伏蓮道:「早來啦,綴在你後邊一個多月了,所以我說幸虧他們只知道你隱匿關中,總查不出你藏身何處,否則你不病死也早給他們殺了。」

  牟漢平輕「哦」了一聲,薛伏蓮咯咯一笑,又道:「我再告訴你一件秘密,其實『淩雲崖』早就有人查知你病困在這家客店,可是她非但沒來找你晦氣,更沒把你的秘密洩漏,要不是我還找不到你呢!你猜這人是誰?」

  牟漢平愕然半晌,詫異的道:「在下想不出淩雲崖有此之人。」

  薛伏蓮掩嘴笑著,望了他一會,牟漢平不安的將眼光避開,她小嘴一撇道:「哼,你早就知道她是誰了?」

  牟漢平奇道:「姑娘怎能斷定在下已知此人是誰?」

  薛伏蓮道:「你不必賴,你瞞不了我。」

  牟漢平不悅道:「大丈夫心對日月,決不作愧恧瞞人之事,姑娘這話深使在下不解。」

  薛伏蓮嗤笑一聲,斂去笑容,正色道:「好,就算你不知道吧,這人就是韓梅蕊!」

  牟漢平極覺驚詫,他圓睜雙眼愕愕地注視著薛伏蓮,她說道:「你知道我是『淩雲崖』互無爪葛,即使迎面相遇,也互不侵犯。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韓梅蕊,經常行跡詭密的來往這虎骨坳,不特形跡隱密,隱避外人耳目,即連她淩雲崖同夥也蒙蔽得不露一絲痕跡,我心裡覺得奇怪,就暗暗在後邊跟蹤,可是那丫頭機靈無比,總是無法探得她真正去處,後來我生了氣,決定要跟她鬥一鬥機智,查探出她來虎骨坳的目的。」

  說著,她望了牟漢平一眼,笑道:「我再也想不到她是來看你,因你與『淩雲崖』勢同水火,雙方結仇又是為她而起,我想你們相互禦恨入骨,她豈能單獨詭密尋你,況且我深知她目下武功已非你之敵,縱是求功心切,欲施暗算,但也不須鼠首畏縮,如此對人顧忌。我眼見這種情形,越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就預先佈置,每晚在鎮外她必要之路坐候,果然今日被我探出底細……」

  牟漢平入神的傾聽著,薛伏蓮小嘴微微一撇,嬌聲道:「好可憐喲,她在你窗外癡癡地站著,足有盞茶工夫,一會抬手想要推窗,總是伸出一半又慌忙縮回,這樣猶猶豫豫的站了好久,最後我故意弄出一點響聲,才算把她驚走。」

  牟漢平聽罷,埋頭愣愣沉思,薛伏蓮笑道:「我倒看不出你這人有那點好,害得人家……」

  牟漢平澀聲道:「姑娘別亂說,也許她來尋我另有用意。」

  薛伏蓮尖聲道:「是呀!這用意還不明顯嗎?」

  牟漢平囁嚅道:「她或是覬覦玉玦……」

  薛伏蓮怒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不信你那寶貝得著就能飛升成仙啦,我就不希罕……」

  驀地,院中一個低沉的嗓音道:「你不希罕,老朽可正要此物呢!」

  薛伏蓮嬌叱一聲,揚手向窗外揮出一把金針,隨手再將油燈撲熄,低聲對牟漢平道:「那鐵老兒來啦!你先不要妄動,讓我來對付他。」說著躍至窗前,尖聲叱道:「鐵老兒,你真不要臉,枉生那麼一把鬍子,不怕讓人笑掉大牙嗎?」

  鐵堡主揚聲一陣狂笑,恨聲道:「老朽看在癡嬤情面,兩次三番盡皆容讓,不欲和你計較,你當真以為老朽怕你麼?方才老朽一念忠厚,不想你這丫頭卻作出這等忤逆不敬之事來,老朽拼得結怨癡嬤,今日定要將你立斃掌下……」

  薛伏蓮卑誚的道:「你少吹牛吧!」

  牟漢平低聲問道:「你方才把他怎麼啦?」

  薛伏蓮「嗤嗤」笑道:「我把戚碧戈的磷火彈偷來,把他鬍子都燒光啦!」

  牟漢平一聽,心中甚為吃驚,想鐵堡主何等人物,薛伏蓮居然能用暗器將他這逾性命的鬍鬚燒掉,可以想像她神通的廣大。他輕聲道:「既然這樣,鐵老兒急怒拼命,當真可慮,姑娘還是快些避離此地……」

  薛伏蓮怒道:「你少用心機激我,你明知我不會棄你一走了事,說這些話什麼意思?」

  牟漢平忙道:「姑娘會錯在下之意……」

  薛伏蓮嗔道:「你不要講了,待會不要亂動,一切有我。」說到這裡,她提高聲音向院中尖聲道:「鐵老兒,有能耐你進來吧!要是你自覺難擋姑娘鋒銳,就和你那雞毛蒜皮的朋友一齊拉扯著硬沖,姑娘也不在乎。」

  薛伏蓮話聲剛了,驀地響起一陣刺耳陰笑,聽得一人啞聲道:「鐵老,你可聽到的,我們跟你一起來的人,都給罵上了。」

  薛伏蓮怒聲道:「是的,我罵的就是你,戚碧戈,有膽子的,你就先進來!」

  戚碧戈的陰笑更刺耳了,他嘎聲叫道:「好狂的丫頭,你們天山的把式嚇得了別人,可唬不住我老戚,你若識相,就把那小子乖乖送出,看在癡嬤面上,我求鐵老把你放過,否則,先斃了你再找那老婆娘拼個死活。」

  薛伏蓮卑夷的「呸」了一聲,道:「憑你也配,你忘記天山雪嶺跪地求饒的醜相了嗎?」

  戚碧戈大怒,暴叱一聲,就要衝來,突然鐵堡主橫裡攔住他,兩人交頭接耳一陣細語,鐵堡主哈哈笑道:「戚兄稍安勿躁,對待這種狂妄丫頭,還要威兄出手,老朽前此一再容讓,今日再不留情,十招之內,若不能將她格斃,老朽從此退出江湖……」說至此,他回頭向屋中喊道:「丫頭,你敢出來接我十招嗎?」

  薛伏蓮嗤笑一聲,冷冷道:「鐵老兒,你枉費心機,姑娘不會上你惡當。」

  說著轉過身低聲向牟漢平道:「你不是有把斷劍嗎?拿那把劍在後窗守著,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進到房中,耗到天亮再想辦法。」

  牟漢平點頭答應,取出斷劍坐近後窗把守,薛伏蓮手中滿扣一把金針,聽得戚碧戈嘶聲喊道:「鐵老不必顧忌,一切由我承擔……」

  鐵堡主連連揮手示意,故意高聲道:「戚兄別急,那丫頭本領有限,姓牟的小子面容瘦弱,非病即傷,不堪一擊,這二人目下已是甕中之鼈,一個也逃不了。」

  戚碧戈陰沉一笑道:「鐵老說得不錯,可是這樣對耗,終不是結局!」

  鐵堡主洪聲大笑,欲撚頷下長胡,待一手摸空,始自驚覺鬍鬚已毀,連忙將手移至頭頂扶整一下呢帽,道:「老朽已成竹在胸,戚兄瞧著就是。」

  薛伏蓮與牟漢平藏身房中對院內之事充耳不聞,牟漢平大病初愈,身體雖感虛弱,但功力基礎深固,血脈通暢以後,除卻體力孱弱,一切皆已恢復如常。他功凝左掌,右手執劍,對窗虎視,絲毫不敢放鬆,突地窗下一聲極細微的響動,驀然一條黑影暴射而起,抖手拋出一物,直向屋中擲來,牟漢平騰身躍起,迎著拋來之物一掌揮出,陡聞「波」的一聲,那拋來之物應聲爆開。薛伏蓮一聲嬌叱,電疾劈出一掌,然而慢得一步,那爆開之物濺出一股淡淡白煙,直向兩人身上飛灑而來,薛伏蓮一聲未叫出口,驀覺渾身一震,和牟漢平雙雙跌僕在地。

  院中鐵堡主見屋中一陣響動後再無聲息,知道瘦書生查良已暗算得手,於是略一揮手,群豪蜂湧向屋中沖去。

  戚碧戈因懷有鬼胎,一馬當先沖至門邊,抬腿將門踢開,晃亮火折向屋中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僵立當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後邊的人陸續進房來,看得情形盡皆面面相覷,戚碧戈雙眼冒火,側目怒瞪一下鐵堡主,冷冷道:「鐵老當真妙計,迷魂砂確也神奇,但不知兩人捉住以後,送到何處去呢?」

  鐵堡主皺紋滿布的臉上陣青陣白,半晌無言,戚碧戈陰聲道:「鐵老如此作為,是當真不把我老戚放在眼裡了?」

  鐵堡主尷尬的道:「戚兄說的哪裡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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