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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於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緩緩抬起頭來,嗯!那是一張何等清奇的面孔,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闊朗,雙目如鳳,懸膽般的鼻樑下,有一張方正的嘴,他的膚色白皙中帶著光柔的象牙色,頷下雖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長髯,非但襯不出他的老邁,反而更顯得穩健沉練。

  他的雙眼光輝是柔和而親切的,沒有一點鋒芒,也沒有一點凶厲,在他抬起頭來之後,清朗的宣了一聲佛號,語聲平和的道:「請恕老衲打擾,各位施主的敘說傾慕與舊往,也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只待荊施主與本派之間這件小事了結之後,各位盡有時日從長言笑。」

  牟漢平長長的「哦」了一聲,似是恍然省悟似的轉身過來,他連忙向金袍僧人做了個揖,道:「真是抱歉,只因在下與荊前輩父女分別多日,一見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寒喧起來,倒忘了還有各位大師枯候于側,怠慢之處,尚祈各位大師寬宥!」

  說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感的道:「不過,此地並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下院,各位大師父不在廟裡吃宵吟佛,卻跑到這裡來做啥?」

  金袍僧人淡淡一哂,道:「無他,為了一樁小小的公案。」

  牟漢平笑道:「可否見示一二?在下等也好做個斟酌!」

  金袍僧人輕拂長髯,道:「半月之前,本寺鐵僧遭人殺害,他的屍體上所留下的標記,便是一支『雁翅迴旋鏢』,乃『神鏢金鉤』荊施主的獨家信物。」

  牟漢平舐舐嘴唇,道:「就憑一枚『雁翅迴旋鏢』,大師父,你們便認定是荊老前輩殺害的麼?」

  頓了頓,又道:「敢問大師,還有其他的證據麼?」

  金袍僧人不耐的道:「老衲認為,已經夠了,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滿意?」

  牟漢平搖搖頭,道:「的確難以心服。」

  老僧低沉的道:「其理安在?」

  牟漢平淡淡的道:「俗語說:『捉賊聽贓』,每一個案件,必須要有人證、物證,如今單憑一支『雁翅迴旋鏢』來隨意入人之罪,大師父,這是頗不情理的。」

  這時,「神鏢金鉤」荊懷遠激動的道:「這真是一件可怕的冤枉,鐵僧大師圓寂之時,老夫足未出戶,事後方知,這真是一件莫須有的罪名,賊子顯然有嫁禍。」

  牟漢平忙道:「前輩且請稍安勿躁,當然這是一樁冤枉事,不用前輩說,在下也很明白!」

  金袍老僧緩緩的道:「是冤枉麼?施主!」

  荊懷遠勃然大怒,他厲聲道:「明心大師,荊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為僅次於貴派掌門方丈之高僧,這才儘量委曲求全與你以禮相見,大師言談之間,尚請稍留餘地,否則,一旦撕破顏面,只怕對你我雙方來說,全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明心大師雙眉微揚,口宣佛號,直道:「善哉,善哉!」

  牟漢平搓搓手,道:「光嘴裡吟善哉是不夠的,大師父,心裡也要這樣想才是,各位不遠千里而來,跑到洛陽誣人行兇,非但大大有違佛門仁厚之道,就更說不上善哉二字的意義了。」

  明心大師沉靜的道:「施主,何謂誣人行兇,有人證,有物證,明確明鑒,怎能妄談一個『誣』字?」

  牟漢平冷笑一聲,道:「什麼是人證?」

  明心大師道:「武當青虛道長、『鐵掌飛輪』莫紹遷莫施主均可為證。」

  牟漢平道:「他們可是親眼目睹?」

  明心大師沉凝地,道:「雖非目睹,兩位卻是親眼看見一位年輕人持荊施主獨門標誌登門相詢!」

  牟漢平豁然大笑,道:「耳聞是假,目見是真,大師父,他們兩位可曾說這位年輕人問荊老前輩的時候,荊前輩是否親口承認行兇?」

  明心大師道:「這倒未曾!」

  牟漢平籲了口氣,道;「大師父,行兇的人也肯留下什麼證據叫人家認出他是何人麼?假如我做了壞事,在當場留下一樁你們少林的『截道鏟』,是不是對方就可以不經詳查,便將責任賴到少林派頭上呢?事實上恐怕也沒有這麼簡單吧?這種最可笑最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隨便將少林派的各位大師父蒙住,在下看,各位大師父就乾脆不要領導武林,個個脫下袈裟,到田裡種地算了!」

  明心大師禁不起牟漢平這一輪又一輪的唇槍舌劍攻擊,不由窘迫十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這時,兩個銀袍僧人中的一個,那又粗又胖,頭大如鬥的一個,驀地踏上一步,聲如洪鐘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確是高人一等,而你的狡辯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貧僧以為,這端子事再怎麼說,荊施主是脫不了干係,要不,那行兇之人怎的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卻偏留下他的?」

  牟漢平注視對方那油光紅亮的面孔,道:「為什麼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因為他與別人無怨無仇,只和『神鏢金鉤』荊老前輩過不去呀!」

  銀袍僧人肥厚的下頷一揚,冷笑道:「這個解釋,只怕太牽強了吧?」

  牟漢平安詳的道:「一點也不牽強,自然極了。」

  銀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多言,此乃少林一脈與『神鏢金鉤』之間的是非,好好歹歹,自由彼此解決,施主,你是事外之人,尚是不淌這潭渾水較佳!」

  輕輕的用右手食指磨擦著胸襟上皮衣銅鈕,牟漢平露齒一笑,既爾雅又和氣的道:「大師父,你是說,叫我袖手旁觀了?」

  這肥胖的銀袍僧人強硬的道:「正是!」

  牟漢平點點頭,道:「也就是說,你們少林派這些得道的高僧們,硬要冤枉好人,誣賴人家行兇了?」

  銀袍僧人勃然大怒道:「這是事實,怎說誣賴!」

  牟漢平「呸」了一聲,大聲道:「去你那顆光禿頭,什麼事實?一窩是非不分的蠢驢!」

  第十章

  暴吼一聲,胖大和尚叱喝道:「張狂!」

  就在這胖大和尚方待動手的一刹那,明心大師已突然斜阻兩步,微微搖頭道:「照膽,且慢!」

  胖大和尚——照膽大師,馬上焦急的道:「二師兄,這小輩太過跋扈,若不教訓教訓,他就要騎到我們少林派頭上來了!」

  明心大師緩緩的道:「但……」

  一揮手,明心大師轉向牟漢平,冷然道:「施主如此態度,不嫌太過目中無人了麼?」

  牟漢平靜靜的道:「是那位照膽大師先開始目中無人的哪!」

  明心大師沉厲的道:「施主高姓大名?」

  牟漢平笑笑,道:「有此必要麼?」

  明心大師神色冷峻,道:「老衲以為,施主既然有此雅興橫插一腳入此事之中,想施主必然有所倚恃,或是武林名人,或有強硬出身,如今,未知施主占的是哪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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