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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牟漢平昂然挺立,向眾人怒目而視,那大漢知牟漢平厲害,呼嘯一聲,向眾人喝道:「點子硬,並肩子齊上!」

  言罷,掄起龍尾鞭,首先向牟漢平砸去,牟漢平恨他們無恥,尤以方才遍尋傳連不著,積愁未消,此時一股腦兒發出,拳打腳踢,霎時如秋風吹掃落葉,慘叫連聲,狼奔豕突,瞬息之間,皆被擊退。

  荊娘于萬分危急中見無可倖免,為不受少年淩辱,正欲橫刀自刎,以全清白,突然變起肘腋,使她目瞪口呆,待稍為平靜,抬眼望見牟漢平,真是驚喜交集,等牟漢平將餘下「淩雲崖」眾人擊退,心頭大寬,至此再也忍耐不住,喊得一聲,張口出一口鮮血,立時昏倒在地上。

  牟漢平見她傷痛如此,心中倏起無限憐惜,縱身將她扶住,伸手在她口鼻之間「人中穴」一捏,荊娘「嚶嚀」一聲,始自悠悠醒轉。

  荊娘在他懷中放聲痛哭,牟漢平待她哭聲稍歇,出聲安慰道:「荊姑娘!」說得一句,即不知再說什麼好。

  荊娘似疲軟又似撒嬌似的,將頭埋在牟漢平懷中垂泣,溫香軟玉,蘭麝撲鼻,牟漢平亦不覺神魂蕩然,兀自望著她,不知應否將她推開。

  過得半晌,牟漢平正自神馳魂迷,荊娘卻突然挺身由其懷中躍起,牟漢平一怔,抬眼望去,只見荊娘垂首停立數尺之外,滿臉嬌紅,撫辮弄衿,不勝扭捏。牟漢平倏然想起在洛陽荊府初見情景,不禁一絲微笑浮上嘴角。

  荊娘嗔道:「你還笑,人家都要氣死了。」

  牟漢平正容道:「洛陽一別,匆匆數月,姑娘救命大恩,在下無時或忘,不知姑娘怎地也到關外?而與這夥『淩雲崖』爪牙相遇?」

  荊娘道:「這班東西可惡之極,咦,溜得倒快!」

  牟漢平轉頭四望,果見「淩雲崖」眾人已不見蹤跡,心中暗叫一聲慚愧,暗想強敵在側,我竟至如此神不守舍,尚幸別無高手潛伏,否則暴起突襲,豈不著了暗算?

  當下收攝心神,強掩窘態,欲尋些話來搭訕,卻又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來,站在當地,大為尷尬,荊娘望他一眼,忽然「嗤」地笑出聲來,道:「你別問我,先說說自己怎麼會來這裡?」

  牟漢平道:「說來慚愧,那夜被姑娘所救後,因自慚武功低微,受了挫辱,心情很為頹廢,連夜奔走,不辨方向,後來不知怎的即來至關外。」隨將月來經歷簡略說了。當然略過重要部分,但牟漢平口齒鋒利,描述詳盡,說來避重就輕,倒也聽得荊娘感情激蕩,神馳不已。

  不過荊娘也是心思靈巧之人,牟漢平縱然妙口生花,卻被她聽出破綻,當下問道:「你說在路上遇到傳連,那人是天山癡嬤門下?」

  牟漢平道:「正是!」

  荊娘搶著道:「那麼是女的了?」

  牟漢平呆得一下,臉色不自覺的紅起來,赧顏道:「看來是的。」

  荊娘微微一笑,又道:「既是在洞中相處很好,她怎的卻又離洞不回,不守約言?」

  牟漢平只得又將方才相遇,陌路不認的情形說了,荊娘冷笑一聲道:「她故作神秘,其實心懷叵測,要不是她,『淩雲崖』那幫東西還不會截劫我呢!」

  牟漢平詫然道:「此話怎講?」

  荊娘低頭沉吟一會,道:「少幫主不是外人,我用不著瞞你,那天夜裡,你在寒舍現身,拿出我爹獨門暗器『燕翅迴旋鏢』向他質問,我爹即神色大變,待得你追那夜行人離開寒舍,武當青虛道長和鐵掌飛輪莫老伯也相率離去,臨走時顏色不快,一反往日與我爹相處融洽謙遜常態,竟是滿臉怒容,拂袖而出。我當時不明其中道理,就問我爹,我爹只是神情頹然,搖頭不答,突然要我立刻收拾行李,離家投奔在漢中的師叔銀鞭邵仲英,我不明白就裡,一再追問,我爹卻疾言厲色對我怒斥,我不敢再問,只好遵命到後院收拾,等弄好再到前廳去見我爹,他交給我兩樣東西和一封給師叔的書信。但這兩件東西卻用絲巾包著,爹說路上不准我偷看,見著師叔以後才可以打開,我聽話,將兩樣東西和那封信都貼身揣在懷裡,奉想再向我爹探問,他卻一連聲催著叫我上路。

  「我因自小喪母,和爹相依為命,現在一旦分離,心裡非常難過,又不知今後情形是吉是凶,遲疑著不肯離開,不想我爹猛然在馬股上擊了一掌,那馬受驚,『嘶』地一聲,就揚蹄飛奔而去。

  「離家不遠就看到了你,不想匆匆一見,你又飛躍離去,待得我趕到漢中,又有奇事發生,原來師叔一家,在數天以前卻離奇的失了蹤。」

  牟漢平輕輕「啊」了一聲,荊娘繼道:「可是等我再回到洛陽,我爹也不見了,據下人說,他是在我走的第二天離開洛陽的,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見爹不在,就又出了門,在江湖上找他,前幾天誤打誤撞的走出關外,在一間客店裡,就遇到了那個忽男忽女的傳連。」

  牟漢平聽到這裡,不自覺的心中猛跳起來,他不以為然地暗自皺皺眉頭,對自己責怪著道:「這真是從哪裡說起。」

  荊娘望著他囁嚅了一會,以為他已對自己的話感到不耐,呆了一下,她道:「這些說起來本甚煩瑣,少幫主不耐聽,我們改天再說好了。」

  牟漢平忙道:「不,姑娘儘管說下去,在下很關心令尊的事呢!」

  荊娘聞言,心中大慰,展顏一笑,續道:「那是在陝西邊境的一個小鎮市上,鎮名我忘記了。當到那小鎮上時,太陽剛剛落山,天雖還沒黑,但我實在跑得乏了,就想早點落店休息。

  「但鎮上只有一家客店,小得可憐,幸虧我到得早,揀了一個單間,否則只有通鋪大炕,我一個單身女子可怎麼辦?誰知我漱洗一下,胡亂吃點東西,剛剛睡倒,房門一推,店小二又走了進來,他陪笑著向我說道:『姑娘,你多包涵,邊荒野地,房屋太少,外邊又有一位趕路的姑娘,要投宿小店,小的告訴她說,僅有的一個房間給一位姑娘住了,餘下的只有通鋪大炕,再沒空房了,請她再趕廿裡路,到前邊一個大鎮鐵匠圩去投宿,可是那位姑娘也是個拗性子,她說願跟姑娘擠一擠,房飯錢一概由她承擔。』就這樣,還沒等我說出反對的話,她已經跟在小二身後進來了。」

  「哼!一見面就叫人姊姊,那張小嘴好甜。」荊娘恨恨的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她倒是對我說了實話,她說她姓薛名伏蓮,自小在北天山長大。我看她氣度不凡,就問她既在天山,與天山癡嬤可有淵源?她也坦率承認是癡嬤門下。」

  荊妖說到這裡,突聽牟漢平一聲嘆息,住口回過頭來,牟漢平苦笑一下,道:「噢!原來傳連名字是假的。」

  荊妖滿眼溫柔的望著他,他避過她的目光,故意淡淡的道:「她沒說她下山的目的麼?」

  荊妖搖搖頭,牟漢平道:「後來呢?」

  荊娘目光垂下,停了一會,接道:「她問我到哪裡去,我因對她懷疑,不敢據實相告,只說父親到口外經商,去了太久,不放心出來尋找。她明知我說的假話,只笑一下,也不追問,後來她拐彎抹角的向我探詢中原武林情形,又問我青龍幫在中原勢力怎樣。噢!她說傳聞武林的碧玉殘-,有一塊在你們青龍幫中,是真的嗎?」

  牟漢平聞言,身軀一震,面容大變,荊娘惶恐的望著他,怯怯的道:「是她這麼說,其實我根本不知道。」

  半晌,牟漢平臉色漸告平復,眼神卻變得昏暗起來,暗想:「原來她是計算我的玉玦,可是在洞中被困,她明知我非她敵手,卻又為何不下手搶奪?唔,也許她不知殘-正在我身上。」

  要知少年情懷最易鍾情,牟漢平雖然機變聰明,然一為情所系,心思即變懵懂,他對薛伏蓮早已情根深種,故如今聽得薛伏蓮居心如此,分外覺得心疼,當下呆呆出神,突覺衣袖被人輕輕一扯,霍然驚醒,見荊娘正在深情款款的凝望他,他長歎一聲向荊娘道:「她說得不錯,那另一塊殘-正是在下手中。」

  荊娘目瞪口呆,檀口微張,久久閉不攏來,半晌,驚慌的向四下一望,幸好空林寂寂,並無絲毫異聲,於是急急把著他的臂說道:「平!你好大膽子,你不知道江湖上正為了這塊玉玦快鬧翻了天嗎?要是他們知道玉玦在你手中,天下雖大,你卻永無寧日了。」

  荊娘情深意摯,滿臉焦灼關切之情,牟漢平深受感動,輕聲道:「姑娘盛意,在下深為感激。在下雖然武功不濟,不過要想劫奪玉玦,怕也不易呢!」荊娘舒了口氣,牟漢平柔聲道:「後來怎樣呢?」

  荊娘將抓住他胳臂的手輕輕放開,續道:「後來她又說『淩雲崖』的一件大秘密已在江湖上抖開,問我知道不知道,那時候我困倦得很,實在沒有興致和她閒談,就含糊應過,她見我態度冷淡,就不再談,大家睡了,我當然提防她夜裡搗鬼,睡時特別警醒。夜裡倒沒發生什麼事,可是天亮時一睜眼,她早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我正要起身漱洗,突然房上一聲胡哨,幾個人跳落院中,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俯在窗上向外一看,只見一瘦小的漢子指著我的住房道:『那個丫頭住的就是這間房。』

  「院子裡面一共站著三個人,一個濃鬍子大漢帶頭,他聽得那瘦子一說,低聲向另外一個年輕的吩咐道:『廣成,點子手底很硬,我們絆住她,你快去請少爺來。』」

  牟漢平忍不住問道:「就是方才那輕薄少年了?」

  荊娘臉上一紅,低頭答道:「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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