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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任紫貴恭敬地雙手接過信箋,口中連聲應「是」,看過信箋,一手撚著幾根蒼須,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屬下有個主意,不知督帥意下如何?」

  傅都統道:「你說來老夫聽聽。」任紫貴道:「咱們衙門裡不但沒有空缺,就是有,也職位較卑,委屈了林壯士……」

  傅都統微哂道:「熱河城裡,還有高過咱們這裡的職位麼?」任紫貴陪笑道:「這是督帥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宮裡的統帶,也不過掛了副都統銜。下屬之意,如把林壯士調到行宮侍衛營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機關,見官大一級,職位清高,在宮裡當差,名聲也好聽。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蘭秋狩,平日很少有事,豈不強過在咱們衙門裡當差?而且督帥對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

  傅都統連連點點頭,笑道:「這主意不錯,老夫倒是沒有想到。」接著問道:「行宮有缺?」任紫貴道:「東西兩營,各有三個隊,每隊各有大領班一人,二領班一人,每隊三班,各有領班一人……」

  傅都統一揮手道:「你去查查,有沒有大領班、二領班出缺的?就要戚統帶派一個給林老弟,說是福邸交代的好了。」任紫貴慌忙湊著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壯士接風麼,下屬之意,順便著人去把戚統帶請來,督帥當面交待,不是更好麼?」

  他這是趁風使帆,對林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統額首道:「你這就打發人去請戚統帶來一趟好了。」

  任紫貴應了聲「是」,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帥厚愛,草民但求一枝棲身,職位如果太高了,恐難服眾。」

  傅都統摸著鬍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別說福邸交代下來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誰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林子清感激地欠身道:「督帥成全之恩,草民沒齒不忘。」

  傅都統笑道:「福邸多羅格格,不但是成親王的義女,而且還是東宮侍讀女官,極有可能被選為東宮王紀,老弟有格格替你說話,還怕不飛黃騰達?哈哈,老夫是福邱出來的,現在老弟也算是福那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還提拔誰?」現在,林子清才聽出來,他門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難怪聲勢有這般顯赫!(清制,郡王女為多羅格格。)說話之間,任紫貴已經回了進來,朝傅都統拱手道:「回督帥,下屬已要傅安去請了。」

  傅都統點首道:「很好。」任紫貴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帥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閱幾件重要公文,林壯士請到我房裡休息一陣子,今晚督帥還要給你洗塵。」

  林子清站起來道:「督帥賜宴,草民實在愧不敢當。」任紫貴偕同林子清退出書房?引到他的房間,推門而入,一面笑道:「林老弟,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請坐。」

  任紫貴的房間,一共是一明一暗兩間,收拾得相當雅潔,外面一間,臨窗一張書案,案頭放置文房四寶和不少書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

  任紫貴笑道:「一入官場,鎮日裡案牘勞形,哪裡還雅得起來?」

  他朝林子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帥平日雖極隨和,但也很少對人這般熱絡,今天對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

  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任紫貴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來,一面固然是福邱格格的面子,但督帥和老弟一見投緣,也是事實。」

  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著人去請的是誰?」

  任紫貴道:「那是行宮侍衛營的統帶,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聽說一身武功極高。早歲投效軍營,隨征金川有功,極獲福邱賞識,督帥任御前侍衛領班的時候,他是三等侍衛。後來積功升到這裡行宮侍衛營統帶,很會做官,知道了老弟來歷,不會把你當外人看的。」隨著話聲,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哥進去一下。」

  林子清道:「老哥哥請便。」任紫貴不再多說,舉步朝里間走去。過不一會,只見他手中捧著一件青綢長衫走出,含笑道:「老弟,這是老哥哥新制的,還沒穿過,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多,試試看,合不合身?」

  林子清道:「老哥哥這是做什麼?」

  任紫貴道:「今晚是督帥替你接風,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場勢利,督帥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帥的面子,你也要顧到。」

  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設想周到,令人感激。」任紫貴得意地笑道:「咱們是兄弟,別再說感激的話,你快試試,合不合身?」

  林子清拗不過他,只好脫下身上長衫,從任紫貴手中接過青綢長衫,披在身上。

  任紫貴左右前後,看了一陣,笑道:「正好,老弟這比你自己做的還合身,老哥哥就舉以奉贈。」

  林子清道:「這怎麼好意思?」

  任紫貴道:「又來了,咳,一件衣衫,這又算得了什麼,者弟一身所學,能蒙格格賞識,一定錯不了。只要你肯幹,還愁沒有出頭之日?他年飛黃騰達的時候,別忘了提攜老哥哥一把就成了。」林子清道:「這怎麼會呢?飲水還要思源,兄弟真要有這麼一天,可說是老哥哥所賜。」

  任紫貴道:「這個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說實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敲邊鼓而已!」

  兩人談了一回,任紫貴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別讓督帥久候。」當下仍由任紫貴領著林子清,循著長廊,進入西花廳。

  這是一座寬廣的敞軒,畫棟雕樑,金碧輝煌,極為富麗,左右兩邊壁間,各有一道雕花圓洞門,垂著紫絨簾幕。

  兩人剛一跨進花廳,早有一名長隨上來打揖道:「大人己在裡面,請任老爺陪同林爺入內。」任紫貴慌忙領著林子清直趨左首圓洞內,早有兩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簾幕。

  任紫貴低聲道:「老弟,這回該你先了。」

  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個長揖道:「督帥久候了。」

  傅都統含笑道:「老夫也剛到,你們請坐。」林子清、任紫貴在他下首落座。

  傅都統朝任紫責問道:「紫貴,你要傅安去請戚統帶,有沒有告訴他這裡來便餐?」任紫貴道:「下屬說了。」

  傅都統道:「那他應該來了。」

  話聲甫發,只聽門外響起長隨的聲音說道:「票督帥,戚統帶到。」

  傅都統抬頭道:「有請。」簾幕掀處,但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著官服,急步趨入,朝傅都統打下扡去,說道:「卑職叩見督帥。」

  此人年約五旬,貌相清矍,雙顴高聳,一眼就知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正是當日絕塵山莊的莊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熱河副都統銜,行宮侍衛營統帶。

  傅都統只略微欠了欠身,藹然笑道:「承昌,這是花廳,一切俗禮,都可免了,快請坐下。」

  戚承昌「喳」了—聲,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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