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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就因為日子過得很平淡,淩君毅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一件也查不出來。他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第一件要查的自然是那晚「始亂」她的究竟是誰。他要摔下背著的黑鍋,就非查出此人來不可。第二件是那天晚上,在松林外的那人,究竟是何來歷。他要明瞭對方企圖,才不至被人利用。而且他身為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有責任查出此人的動機。但任何破綻,只有在有行動的時候,才會露出來。如果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除了一日三餐,大夥就在膳廳裡喝茶、聊天、下棋,這樣的生活中,誰也不會讓你看出毛病來的。因此,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這兩件心事,依然一點眉目也沒有。

  數天之後,船已駛過嘮山灣,沿海隨時可以看到許多島嶼。這天從早晨到中午,太上不時地在第三層船頭上出現,朝北眺望。大家都已知道快到地頭,但誰也不知道在何處登陸。傍晚時分,夕陽西照,前面沿海陸地,已經隱隱可見。太上才要茶花傳渝勾老大,定今晚子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這一消息立時傳遍全船,大家聽說今晚就要登陸,人人都感到無限興奮。天黑了。船上生活,天沒黑,就開晚餐,這時候,本來早就睡了,但今晚情形有些特殊!第二層的膳廳上,燈火輝煌,只是艙門上垂著厚厚的黑布遮住了燈光,不致外泄。廳上本來放著品字形三張方桌。如今下首兩張已經撤去,地方就顯得寬敞了許多。

  此刻左右兩邊,早巳黑壓壓站滿了人!左邊以總護花使者淩君毅為首,他身後共分兩行,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著是七名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杜乾麟、羅耕雲、葉開先、冉遇春。八名護花使者:丁嶠、萬有為、諸全福、翟天佑、翟友成、徐守成、孫兼賢、孔鵬舉。右首以總管玉蘭為首,接著是六侍者: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虞美人,也分兩行站立。接下去是十九名一式勁裝的花女。大家肅然而立,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不多一會,只見艙門布簾忽然撩起,當先走進來的赫然是太上,她依然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黑絨包頭上綴一顆葡萄大的明珠,黑紗蒙面。這老婦人實在有些神秘。太上身後是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接著是兩名花衣使女茶花、榴花,一捧如意,一捧玉拂,緊隨三人身後而行。太上一直走到方桌上首,才行站定。幫主、副幫主分立左右,兩名使女伺立兩側。

  左右兩邊的人,一齊躬下身去,口中同聲說道:「屬下參見太上。」聲音整齊劃一,頗為壯觀。

  太上似是極為滿意,朝大家頷首為禮,說道:「大家免禮。」

  左右兩邊又同時說了句:「謝太上。」才行直起腰來,依然恭身肅立。

  太上喜歡這一套,她是女人中的男人,喜歡炫耀她的聲勢和權力。

  膳廳上,肅靜得墜針可聞,太上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徐徐掠過眾人,說道:「老身已命勾老大,定今晚于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在叫做澤頭的地方登岸……」

  說到這裡,大家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太上等掌聲稍歇,接道:「咱們登岸的澤頭,離昆崳山還有幾十裡路,距離黑龍會盤踞的黑龍岩,還有百余裡路。因此咱們登岸之後,必須先有落腳之處,再分配各人的任務。」口氣微頓,接道:「咱們從澤頭下船,西行五裡許,地名石山頭,山上有一座石神廟,咱們就在那廟中打尖。」目光一指,叫道:「淩君毅。」

  淩君毅連忙應道:「屬下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左右護法,及所有護法、護花使者,等船停妥之後,會同總管玉蘭先行登岸,在石山頭石神廟集合,但石山頭東面臨江,西首是一片森林,你可和左右護法磋商,因地制宜,加以部署。」

  淩君毅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太上又道:「玉蘭可率同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五人隨淩君毅同行,先去石神廟佈置。」

  玉蘭和玫瑰等五名侍者,一齊躬身領命。

  太上又道:「虞美人可率同花女,隨老身同行。」

  虞美人躬身應是。

  太上把登岸後的任務分配完畢,接著說道:「現在時間還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隨身行囊,到了子時,可按老身指派的任務行事,不得有誤。」

  眾人又應了—聲「是」,太上率同幫主、副幫主便自離去,兩名使女也緊隨而行。太上一定,玉蘭也率同侍者、花女,魚貫退出。樓船上登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各人忙著收拾行囊。人,終究是陸地上的動物。這十多天呆在船艙的水上生活,每個人都有說不出的悶氣,誰都希望早些上岸。

  下弦月,正是潮汐最大的時光。勾老大是老舵手,他懂得如何利用風力和水勢。三道風帆,滿引風力,趁著漲潮,順水推舟,滑行得比奔馬還快!三更不到,船已經由潮水的推送,徐徐駛進了一條海灣。船上登時響起了一片軲轆之聲,三道風帆,緩緩地卸落!

  五壘島灣,就有許多小島,如被潮水淹沒,只露出一點礁石。勾老大對這一帶的地形,熟得好像回到老家一樣。風帆卸落之後,船勢顯得更輕。勾老大一手掌舵,他不用看,樓船忽左忽右,穿行在礁石間,如魚游水。這樣又行駛了頓飯工夫,水漲船高,船趁水勢,平穩而迅快地沖上淺灘,船底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接著就不動了。水手們不待吩咐,立時轉動絞索,拋下了錨。船身穩住了,不用說,已經到了地頭,但站在船頭上的人,舉目望去,黑夜之中,樓船四周,還是一片汪洋,少說距陸地還有半裡來遠。

  水手們迅快放下六條小艇,勾老大已經走了過來,朝淩君毅躬了躬身道:「總使者、總管可以下船了。」

  淩君毅略—計算,六艘小艇,每條只能截三個人,一次就是十八個人,自己一行連同玉蘭等六人,就無法一次運畢。當下就朝大家說道:「六艘小艇,一次最多只能運送十八。個人,咱們非得分兩批運送不可。兄弟之意,請總管、五位侍者,冷老及七位護法和兄弟先行下船,為第一批。蔡老和八位護法使者為第二批。現在第一批的人,就請下船。」

  三眼神蔡良躬身道:「屬下遵命。」

  淩君毅朝玉蘭抬抬手,說了聲:「請。」當先縱身躍落小艇。

  冷朝宗、七名護法和玉蘭、玫瑰等人,也相繼下船。六艘快艇,登時雙槳齊飛,朝岸上劃去。等兩批人—齊運到岸上,足足花去了半個多時辰。淩君毅等人數到齊,正待和玉蘭、冷朝宗、蔡良磋商大家初次登岸,地理不熟,不知該如何走法。但他還沒開口,兄見人影一閃,勾老大頭戴一頂破氊帽,一手拿一根煙管,彎著腰,趨到面前,陪笑道:「小老兒奉太上之命,特來替總使者帶路。」

  淩君毅微微一怔,點頭笑道:「好極了,兄弟正想和大家商量到石頭山的走法,勾老大既是太上派來,那就請吧。」

  勾老大笑了笑道:「總使者言重了,小老兒就是牟平人,本鄉本土,自然熟悉了。」一面又拱了拱手道:「小老兒替總使者帶路。」說完,就在前面引路。

  淩君毅、玉蘭等人,隨著他身後而行。

  淩君毅一面回頭過去,以「傳音入密」朝玉蘭問道:「總管可知道這勾老大是何來歷麼?」

  玉蘭也以「傳音入密」道:「賤妾只知他水性很好,是咱們在鄱陽湖所有巡邏船上水手的總領班。來歷如何,賤妾就不太清楚了。」她說到這裡,接著補充道:「從賤妾懂事起,他好像就已經是水手的領班了。」

  淩君毅道:「如此說,他追隨太上,已經很久。」

  玉蘭輕「唔」—聲,忽然偏頭問道:「總使者可是看他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淩君毅淡淡一笑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罷。」說話之際,大家一路疾行,腳下絲毫沒停。

  淩君毅忽然發現領路的勾老大,—個人走在前面,腳程居然極快。要知一行人個個都是身懷絕藝,算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勾老大只不過是百花幫的一個水手領班,他走在前面領路,大家放腿奔行,居然會並不覺得他侵!只此一點,就可見他輕功造詣並不在眾人之下!不過盞茶工夫,便已趕到石山頭。

  夜色之中,這座黑黝黝的山林,山勢不高,卻是相當雄偉,東首面臨大海,更有不少懸岩峭壁。石神廟是在半山腰上,一路都鋪著平整的石級。

  淩君毅在山麓間略為駐足,就命護法冷朝宗率同杜乾麟、冉遇春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東首沿江一帶,右護法蔡良率同羅耕雲、葉開先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西首松林一帶。自己率同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三人,和玉蘭等人一起登山。

  到得石神廟,勾老大腳下一停,躬身道:「小老兒去敲門。」說完,當先搶在前面,舉手朝山門上叩了三下。

  只聽裡面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勾老大道:「咱們不是來進香的。」這話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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