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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太上藹然道:「你有什麼意見,只管說好了。」

  淩君毅道:「黑龍會派到咱們這裡的人,以錢月娥、秦得廣兩人身份較高,這兩人如今都已死了,餘下的人,僅是黃龍堂門下的劍士。屬下斗膽,認為不如廢去武功,放他們一條生路,螻蟻尚且貪生,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芍藥冷哼道:「黑龍會既然和咱們結下樑子,就是敵人。對敵人講什麼好生之德?他們混到咱們裡面來,不是也殺了咱們的人嗎?殺人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姑娘方才憋著的一口氣,此時正好借題發揮,氣鼓鼓地說著。

  太上含笑道:「為師年輕的時候,也是從不饒人的,這幾年茹素禮佛,殺心才漸漸泯去,這樣吧,淩君毅既然替他們求情,那就饒了他們—命也好。」

  淩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屬下這裡謝了。」口氣一頓,又道:「副幫主,在下還有一事奉告。」

  芍藥冷冷說道:「什麼事?」

  淩君毅道:「那假冒桅子的小姑娘,是黑龍會青龍堂的人,青龍堂是他們稱為內堂的所在,咱們只知道他們外堂黃龍堂設在北麓黃龍岩,不知內堂設在何處。此人極為重要,目前不可廢她的武功。」

  芍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行去。

  淩君毅看她臉寒如冰的模樣,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什麼事惹了她,使起小性來了。」當下只是淡淡一笑,接著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太上如果別無吩咐,屬下就告退了。」

  太上頷首道:「沒事了,你去吧。」

  淩君毅又行了一禮,才行退出。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樓船也開行了。金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有溫暖之感。

  淩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氣,才扶著木梯而下,回到二層膳廳。但見大家全在廳上,除了出去巡邏的人,一個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著自己,不覺目光掠動,說道:「諸位一晚未睡,怎麼還不去歇息?」

  左護法冷朝宗迎著笑道:「兄弟們因總座一晚之間,肅清潛伏本幫的奸細,立下殊功,大家要向總座致敬。」

  淩君毅道:「內肅奸膩,外禦強敵,是兄弟的職責,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家協助,也不是兄弟一個人的功勞,大夥都是自己人,這致敬兩字,兄弟愧不敢當。」正說之間,只見從廳外魚貫走進九名腰插短劍的花女,每人手上,托著一個朱紅漆盤。上面覆著一方黑布,不知盤中裝的究是何物。

  這九名花女進入大廳之後,便已一字排開,一齊朝上躬身一禮,由為首一人嬌聲說道:「刑堂梟首九名奸細首級,呈請總使者驗看。」

  隨著她嬌脆的聲音,九隻纖纖玉手,動作如一,揭去覆在漆盤上的黑布。九個朱紅漆盤中,赫然是九顆血淋淋的人頭!刑堂梟首九名奸細的首級,那自然是假扮徐守成、楊家駒、沈建勳、何祥生的賊人,和兩條快艇上的四名水手李黑狗、王麻子、林得祿、金老三。另外還有—個青絲散亂,眉目姣好的,顯然是個女子,那是假扮桅子的小姑娘。九名花女,個個年輕貌美,身材苗條,穿的一式窄腰身花布勁裝,婀娜多姿,俏生生站立一排,比花解語!本來是何等美好,何等悅目之事。但九個託盤中,裝著九顆血淋淋的腦袋,禁不住令人聯想起這九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能就是劊子手。九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就是她們纖纖玉手砍下來的!這一想,登時使人慘不忍睹。大廳上本來還在歡笑,刹那間靜了下來。

  淩君毅看得不禁一怔,自己已經稟明太上,廢去他們武功,免其一死,尤其假扮桅子的小姑娘,自己特別告訴過芍藥,連武功都不可廢去。因為秦得廣說他也只知黑龍會黃龍堂的所在,至於號稱內堂的青龍堂,誰都不知道設在何處,這假扮桅子的小姑娘,原是青龍堂水堂主的使女,自然知道青龍堂在哪裡了。自己要保留她的武功,原打算登陸之後,故意看守疏忽,讓她逃走,自己只要暗中跟蹤,就可輕而易舉的找到青龍堂所在。

  他想到這裡,不覺劍眉挑動,怒聲道:「這是什麼人的主意?」

  只聽門外有人應聲道:「自然是我了。」

  芍藥隨著話聲,已在艙門口出現,舉步走了進來。

  淩君毅不禁怒從心起,盛氣道:「這些人,在下已經票報太上,免其一死……」

  芍藥不待他說完,冷笑道:「管理刑堂的是我?還是你?本幫任事,各有專職,總使者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大家眼看兩人忽然頂了起來,不禁相顧失色,誰也不敢插嘴。

  淩君毅道:「副幫主兼掌刑堂,固然不錯,但你可知壞了在下的事麼?」

  芍藥道:「我壞了你什麼事?」

  淩君毅道:「就拿這個假桅子的姑娘來說,她是黑龍會青龍堂水堂主的侍女,只有她知道青龍堂的所在,因此在下要副幫主不可廢她武功……」

  芍藥臉上鐵青,冷笑道:「我知道我壞了你的好事,你是看上了她,才要保全她的武功……」

  淩君毅俊臉通紅,怒聲道:「你這是無理取鬧!」

  芍藥道:「淩君毅,你……罵得好!」

  小蠻鞋用力一頓,轉身朝外就走。在她想來,她負氣走出膳廳,淩君毅一定會追出來的,哪知走了幾步,回頭看去,淩君毅怔怔地站在那裡,動也沒動。心頭一氣,忍不住大聲道:「淩君毅,你給我出來。」

  淩君毅還是站著沒動。

  公孫相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副幫主脾氣一向驕矜,淩兄凡事忍著點,她在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這裡人多,她下不了臺,淩兄就出去吧。」

  淩君毅想到她終究是副幫主,自己不該當著眾人面前,給她難堪,聞言不覺點了點頭,舉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著人頭漆盤的花女眼看副幫主和總使者吵了起來,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站著不敢妄動。

  左護法冷朝宗回頭朝公孫相一挑大拇指,笑道:「還是公孫老弟有辦法,把總座說服了。」

  公孫相道:「屬下也沒說什麼,只是勸總座不可意氣用事罷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轉身向九名花女揮揮手,道:「姑娘們請先退下去吧。」九名花女有左護法這句話,立即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掃眾人,摸著山羊鬍子,徐徐說道:「諸位昨晚一夜未睡,現在就請回房休息吧。」廳上眾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孫相劍眉微盛,好像懷著滿腹心事,只是在膳廳上,來回走著。諾大一間船艙,如今只有右護法三眼神蔡良,一腳擱在長板凳上,還坐在那裡。他是今天白天的總值。這時歪過頭來,望望公孫相,問道:「公孫老弟,你有心事?」

  公孫相腳下一停,微微搖頭道:「屬下哪有什麼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壺,對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孫者弟,你別口不應心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會這般失魂落魄,鬱鬱寡歡。來,說出來給我聽聽,老蔡給你拿個主意。」

  公孫相臉微微一紅,亟口說道:「副座,真的沒有這回事。」說完,拱了拱手道:「副座且請寬恕,屬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著他的後影,笑道:「好小子,你還反穿皮襖,裝羊,一個人悶在肚子裡,保管你會害單相思。」

  芍藥就站在第二層船頭。江風吹散了她披肩青絲,也吹飛起她輕柔的衣裙,看去真是飄飄欲仙!但她平日嬌豔如花的粉臉上,依然繃得緊緊的,怒氣未消。淩君毅已經快走到她身邊。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卻故意望瞭望遠處,連頭也沒回一下。

  淩君毅腳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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