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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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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人俊目中神采連閃,點頭道:「許兄說的有理,咱們就這麼辦。」兩道人影,飛快的向陰暗中掠去,漸漸消失不見了。 南門碼頭是長江北岸的吐納口,停泊著各式各樣的船隻,可說帆檣如林。沿著碼頭向西,瀕臨江邊有一所竹寮,四壁都是用竹子編的,連屋頂蓋的也是竹篷。在臨水的一面,還寫著黑漆的四個大字:「江記船行」。這所竹寮設在這裡,原是接洽生意和給雇船的客人臨時休息的地方,裡面除了一張桌子,幾把木椅,就別無他物,但水手們卻把它利用上了!先是江記船行沒有出門的幾個水手,晚上閑著無聊,在這裡打打紙牌。不論什麼賭具,都像是臭肉,賭徒就像蒼蠅,聞到一點氣味,不用邀約,就會聚集攏來。就這樣,漸漸的連其他船上的水手也來湊熱鬧,人一多,紙牌不敷分配,就改推天九。這間竹寮,無形中就成了南門碼頭水手們的專用賭窟。 江老大是百花幫派在這裡負責聯絡的入,他對長江上下游各處的消息特別靈通,多半就靠這間竹案。賭徒既是清一色的水手,只要長江江水流得到的地方,都有船隻在通行,每天有多少南來北往的船隻,經過這裡。水手碰上水手,尤其在賭錢的時候,大家都是知己,可以無話不談。江老大任由他們在晚上把「江記船行」的竹寮變成賭案,不但不加禁止,而且還出於他的授意,目的也就在此;就說今晚吧,前後就有兩場天九。 先是初更前,竹寮裡聚了十來個水手,正在呼吆喝六,鬧烘烘的時候,突然闖進來五六個黑衣漢子。隨後走進來的是一個臉如死灰,連眼睛也死灰色的漢子。他只揮了揮手,就有人吆喝著,叫大家站起。 「江記船行」的水手,也有六七個人,推桌而起,一言不合,立時和對方動起手來。這竹案地方不大,一時亂成一堆,但沒有幾個照面,「江記船行」的水手,就非死即傷,全被制住。其他的水手,早就嚇呆了,哆嗦著聽憑吩咐。一場風暴,不過頓飯工夫,就平息下來,這時已經二更多了。 敢情那些兇神惡煞般的黑衣人,早已離去。「江記船行」的竹寮裡,隱隱透出燈火,隱隱又有呼吆喝六的聲音傳出,這是第二場了!賭徒們在賭的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的事,何況風暴早已過去了,自然非「繼續」不可。 碼頭上,正有兩個喝醉了酒的水手,壓低著氊帽,口中哼著小調,踉踉蹌蹌的朝「江記船行」走來。老遠就可以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黃湯是灌了不少。左首一個身上,臉上還沾了不少泥漿,顯然還在陰勾裡打了滾,這時一腳高,一腳低,由右首那個同伴架著他走。但他同伴喝的差不多了,只是比他好一些而已! 這兩個人,幸虧有四條腿,你撐我擋,才沒跌倒下去。只要是船上的水手,到了安慶,沒有不認識「江記船行」這所竹案的,這兩個酒鬼雖然喝醉了酒,但他們兩雙腳,還認識這條路,並沒有走錯。 「砰」的一聲,竹案板門被撞開了!一陣涼風,從門外吹到屋子裡,還夾雜著一陣濃重的酒氣,兩個酒鬼跌跌撞撞的沖進竹寮。屋子裡,正有六七個水手圍著桌子,在推天九,但聽了這一聲「砰」然巨響,幾個人全部轉頭看來。桌面上銀子堆得閃閃發光,幾乎比那盞昏黃的油燈,還要亮些。做莊的是個臉如死灰的瘦小老頭,手中高舉著篩子,敢情正待朝下擲去。這時眼看大家回頭瞧去,他一雙死灰般眼睛,只向兩個酒鬼輕輕一瞥,就以低沉的聲音催道:「大家注意,開了。」右首酒鬼大聲道:「他媽的,老胡,你急什麼,慢點成不成?我還沒下注哩,咱們今晚喝的酒賬,全靠在這一記上撈回本來。」他醉眼迷糊,連口齒也有些不清。也不知他叫的「老胡」是誰。 做莊的停下手,問道:「你要押哪一門?」右首酒鬼翻著眼道:「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了,你連我小朱押哪一門都不知道?我除了『天門』你說我還押過哪一門?」 他一手架著左首那個醉鬼,右手顫巍巍摸進懷裡,掏了半天,才掏出一錠兩把重的銀子,踉踉蹌蹌的走近桌邊,往「天門」上放去。 左首那個酒鬼,一顆頭歪歪的枕在右首酒鬼的肩頭上,口裡一面打著酒嗝,一面還在哼著小曲:「妹呀妹,你頭上哪來的這般香噴噴……」右首酒鬼放下銀子,口裡埋怨道:「媽的,老王,你黃湯灌多了,就該閉上你的臭嘴,居然把我小朱當作了你的老姘頭小翠花……」 左首酒鬼迷迷糊糊的道:「誰說我……喝醉了,咱們……說好了,還……要到江記案子裡去,我上次輸了三十兩……銀子,輸了……不扳,有……誰來還……」他們說話之時,做莊的已經擲了個「七」點。 「天門」第一把,是「梅花九」,莊家翻出來的卻是「短七」,吃「橫」賠「天」。 右首酒鬼賠到銀子,眼睛不由的一亮,慌忙架著爛醉的左首酒鬼,往壁角地上一放,道:「老王,你且在這裡歇一會。」左首酒鬼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大聲嚷道:「小……小朱……你……別…想賴…這……兩杯是……」 小朱(右首酒鬼)放下了他,口中說道:「喝、喝,我自然要喝。」人卻三腳兩步朝天門走來,把手中兩錠銀子,一起押了下去。這一副牌,莊家拿的是「鱉十」,統賠。 小朱一錠銀子,變成了四錠,喜得心花怒放,瞅著做莊的,傻笑道:「老胡,早知你推爛莊,兄弟就不該在沈老頭的面攤上喝酒,他豬耳朵沒燒爛,硬的像嚼柴梗一樣,不是老王硬拖著,我少說也得贏上幾十兩銀子了。」做莊的一雙死灰眼,盯著他,冷冷的道:「你沒喝醉。」 小朱笑道:「兄弟本來就沒有醉,這點酒,就喝醉了,明天還能劃到貴池去麼?」做莊的死灰眼睛的瞳孔裡,隱隱閃過一絲寒芒,口中方自「嘿」了一聲!就在此時,板門又被撞開,一個身穿天藍長衫,腰懸長劍的中年漢子,手按劍柄,急步走了進來。幾個圍著桌子的賭徒,忍不住又一回頭朝門口望去。顯然他們並不是專心在賭錢,若是真正賭徒,此刻就算他十八代祖宗一起走進來,也不會回頭的。你幾時看到賭場裡,有人進進出出,賭徒們會回頭看的。 做莊的灰臉老頭嘴裡又發出低沉的聲音,催道:「你們快押」。賭徒們聽了做莊的話,剛剛轉回頭去。 那藍衫漢子已在屋中站定,開口喝道:「你們給我住手。」 這一聲沉喝,聲音雖不很大,但他氣勢頗為懾人,五個水手裝束的賭徒,不由得又一齊回頭朝他看來。 做莊的灰臉老頭端坐不動,冷冷問道:「閣下有什麼事?」藍衫漢子目光如電、說道:「宋老三入呢?」 宋老三,就是「江記船行」的三老闆三條船的船主之一。 做莊的死灰臉上,綻起一絲話笑,淡談說道:「宋老三不在這裡,朋友找他有什麼事?」藍衫漢子嘿然冷笑道:「你們是什麼人?」做莊的灰臉老頭翻著死灰眼睛,冷冷道:「你看咱們是什麼人?」回頭朝幾個賭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他倒問起咱們來了,我老頭子正想問池是什麼人呢?」 幾個賭徒哄然道:「不錯!咱們該問問他是什麼人,半夜三更,敢到江記船行來搗亂。」藍衫漢子敞笑一聲道:「你們這裡,有江記船行的人麼?光棍眼裡不揉砂予,你們把宋老三他們弄到哪裡去了?」做莊的灰臉老頭已經援緩站了起來,詭笑道:「老朽可以告訴朋友,宋老三他們全在船上,只可惜朋友來遲了一步,只怕趕不上他們了。」既然都在船上,怎會趕不上他們?這話好不蹊蹺? 藍杉奴於濃眉一掀,嗆的一聲掣劍在手,喝道:「你把他們殺了麼?」做莊的灰臉老漢嘿然陰笑接道:「朋友果然是明白人,只是他們比你先走了一步,你才會趕不上他們。」 藍衫漢子冷冷一哼,就在哼聲出口之際,人已一閃而至,凜冽寒光,已經指到了灰臉老頭的胸口,冷聲道:「如此說,江老大和張老實都是你們殺死的了?」五個水手打扮的賭徒,候地從腰間掣出兵刃,大有一擁而上之勢! 方才右首的那個酒鬼小朱早巳嚇得臉色煞白,手裡還拿著贏來的四錠銀子,卻呆呆的退到了邊上。 藍衫漢子劍尖指著灰臉老者胸口,目光迅速一掃,冷喝道:「誰敢動一動?」他看准灰臉老頭是他們的頭兒。 做莊的灰臉老頭本來就生成一張死灰臉,自然看不出他吃驚到什麼程度。只是還算鎮定,咧嘴一笑道:「朋友好快的劍法,這是峨嵋『出雲一劍』!」接著朝五個水手說道:「不錯,你們莫要動,這位朋友大概還有話沒說完呢!」五個水手敢情是「投鼠忌器」吧,果然只是遠遠的圍著藍衫漢子,沒敢出手。 藍衫漢子劍尖抵著他胸口,問道:「你們大概是黑龍會的人了?」灰臉老頭眨著他那雙死灰眼睛,陰沉的道:「朋友說對了,只是從朋友出手一劍看來,應是峨嵋派的人,怎麼會是百花幫的護花使者?」藍衫漢子神情微變,冷哼道:「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灰臉者頭道:「你問了我,難道我就不能問你?」藍衫漢子怒聲宣:「朋友最好看看胸口抵著什麼?」灰臉老頭「哦」了一聲,緩緩說道:「老朽早就看到了,朋友最好自己也看看清楚。」劍尖明明抵著他胸口,這還會錯?藍衫漢子聽他口氣有異,不覺低頭看去。這一看,池不禁臉色大變,原來抵在灰臉老頭胸口長劍,不知何時,已經短了寸許長一截!本來寒光閃爍,三角形的劍尖,如今變成了平頭,生似有人把劍尖夾斷了一般!這下連躲到邊上去的小朱,也看的聳然動容。 藍衫漢子猛然一驚,但他也毫不含糊,發觀劍尖已斷,反應奇快,抖手一招「順風送帆」,一點寒光,閃電般朝前送出!依然直取對方心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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