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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放下茶壺茶盤,才行退去。

  姜太公舉目看去,東首棚中,已經坐了不少人,除了身為主人的斗姆,和她三個門下魔手天尊朱九通、勾魂娘子柳鳳嬌、黑衣魔女何真真之外,還有不少三山五嶽的人,自然是他們師徒邀約來的了。

  姜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個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樣的蟹青臉,濃眉大眼,雙顴突出,頭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襖,足上穿上雙烏拉草編織的草鞋,胸口掛一串骷髏念珠,中間一個看去年歲較大,已有七十以上,左右兩人,和他相差也不過三四歲光景。

  因為這三人服裝怪異,就顯得十分突出。

  在這三人右邊,則是五老,五個身穿及膝黃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頷下都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雖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樣,看去也很顯眼。

  武當乙青道長低聲道:「要來的果然全來了!」

  華山掌門商子畏笑道:「這樣也好,經此一會,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三十年,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東棚斗姆看到和姜太公同來的人中,還有木劍道人和金羅漢大師,臉上不禁變了顏色。

  但她身為主人,不得不站起身來,舉步走出,朝姜太公拱了拱手道:「今天得蒙姜前輩、金羅漢大師、木道長等諸位準時光降,老身至感榮寵……」她目光一轉,續道:「咱們此次重九之會,原是因為關外紫衣幫的人大舉騷擾中原,是我門下朱九通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訂下了今日之會,那知紫衣煞神居然不守江湖信義,明的訂下了日期,暗中卻傾巢出動,夜襲仙女廟,這一役,雙方當然死傷狼藉,損失慘重,但他紫衣幫從霍天生到小嘍囉,也差不多全數被擒……」

  她口氣一頓,接下去道:「怎知姜老前輩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朱九通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請示,老身覺得姜老前輩也許誤信人言,致有此誤會,那是離重九已是不遠,索性邀請姜老前輩聚會,俾可說明原委,解釋誤會……」

  接著又道:「還有,就是多少年來,有些私人恩怨,過節未了的,也好在這次大會中提出申訴,能夠化解的,當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理解決,這就是這次重九大會的目的,老身向諸位作簡單的報呈,請諸位與會來賓多多指教。」

  她話聲一落,東棚中人紛紛鼓起掌來,西棚自然也鼓掌如儀。

  姜太公站身來,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重九大會的來賓,自然不用分東棚、西棚了,斗姆是魔教中傑出的一位,數十年來,江湖上也沒有因她是魔教而稍加歧視,所以有人說今天這場大會,是正邪比武大會,是不正確的,不用說武功了,武功根本沒有邪正之分,就是學道求仙,也並沒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樣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樣難逃天劫,老朽這樣說,是替咱們今日這個大會正名,會者,是調和不同意見,而成為共同的意見,這才是今日大會真正的目的。」

  大家聽到這裏,就紛紛鼓掌。

  姜太公又道:「至於今天會中有多少件恩怨過節,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來,由大家來決定,務求公正合理而後已,最後老朽代表咱們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謝。」

  說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劍道人站起身來,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個稽首,說道:「第一件,由貧道向大會提出,那是一件複雜兇殘的仇殺案,有兩家孤兒要討還兩家數十口血債,要請大會主持公道。」

  他說到這裏,伸手一招,凌干青、管秋霜立即雙雙走出。

  木劍道人一指兩人道:「他們兩個一個是小徒凌干青,一個是姜前輩的記名弟子管秋霜管姑娘……」

  凌干青、管秋霜隨著他的話聲,向大家躬身為禮。

  木劍道人續道:「小徒凌干青的尊人,說起來大家也許知道,就是金翅鵬凌千里,他和管姑娘的尊人雲中鶴管崇墀,斗姆的道友門下柳鳳嬌的丈夫潘河東,原是結義兄弟,有一年,潘河東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事後凌千里和管崇墀眼看三弟如此喪盡天良,責他投官自首,潘河東不但不聽勸告,還使用歹毒暗器,企圖滅口,終於被兩人擊下,如果送官究辦,他殺害一十七條人命,就得凌遲處死,潘河東自知已無生理,要求給他一個痛快,才點了他死穴,這件事,凌、管二位施主,顧念手足之情,也顧全了大義,照說應該就此了結了……」

  他又兩道湛湛神光一掠斗姆右首的柳鳳嬌,續道:「那知柳鳳嬌不想她丈夫咎由自取,懷恨凌、管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後,不但在貧道居住的茅山腳下,殺害凌千里,又趕去凌家莊施展毒手,幸而貧道要小徒趕去凌家莊保護才算沒有全遭毒手。繼而又趕去管家莊,殺害全莊二十八口,因為柳鳳嬌是斗姆門下,這件事才由貧道代為提出,請大家公決。」

  說完以打了個稽首,和凌干青、管秋霜一起站到邊上。

  柳鳳嬌氣得滿臉通紅,尖聲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義小義,也並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給兩個結義哥哥害死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報仇,這有什麼不對?」

  木劍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這是女施主理由,但對與不對,自有大會公平處理。」

  斗姆起身道:「鳳嬌,你退下來。」

  柳鳳嬌應了聲是,緩緩退下。

  斗姆抬頭道:「老身是柳鳳嬌的師父,對這件事老身也有一個看法。」

  木劍道人道:「願聞其詳。」

  斗姆嘿然道:「即使依道長方才所言,潘河東做了喪盡天良之事,他兩個結義哥哥取了義弟的性命,似乎是天經地義之事,那麼潘河東的妻子,一個未亡人,為了報雪夫仇,十年苦練,替夫報仇,自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了,她在凌、管二莊多殺了幾個人,那是她積十年椎心刺骨之痛,加上點利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木劍道人聽得不由一呆,打了個稽首道:「斗姆名動武林,又是今日這場大會的主人,如今日這一大會,不能主持公道,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斗姆冷哼一聲道:「武林中本來就是強者為勝,沒有公道可言。大家今天上五老峰來,難道真是坐下來談道理的麼?」

  管秋霜雙眉一挑,大聲道:「照你說,那麼凌大哥和我替父報仇,更是天經地義了,那好,你叫柳鳳嬌這萬惡賤人出來受死!」

  斗姆臉色一沉,嘿然道:「小丫頭,你敢對我如此說話?」

  管秋霜道:「今日這場大會,正如你所說,強者為勝,不用講什麼道理,我要你叫姓柳的賤人出來,咱們在武功上討公道,這有什麼不對?」

  「這樣也好!」

  斗姆獰笑道:「今天大家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說到這裏,回頭道:「鳳嬌,人家跟你叫陣,你就讓她報報仇看?」

  柳鳳嬌一手提劍,俏盈盈的走出,朝凌干青、管秋霜兩人掃了一眼,冷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一起上?」

  凌干青看到她,不禁自眥欲裂,「錚」的一聲抽出青藤劍,厲聲道:「對付別人,我和管妹子也不用兩人齊上,但你是咱們凌、管兩家的殺父仇人,我和管妹子不能誰讓誰先出手,自然只有兩人同上了。」

  柳鳳嬌舉手輕輕掠了下鬢髮,點頭道:「你們兩個,那就一起上吧!」

  就在此時,凌干青耳邊突聽響起黑衣魔女何真真的聲音說道:「凌大哥,小心她的『無形勾魂毒』,快先服了解藥再和她動手。」

  凌干青心中在感激,目光朝何真真投去,暗暗點了下頭。他吃過柳鳳嬌施毒的虧,在出場以前已把何真真給他的解藥分給管秋霜,早已含在口中了。

  管秋霜怒喝道:「柳鳳嬌,父仇不共戴天,咱們不用客氣了!」手中誅神軟劍唰的一聲,分心就刺。

  凌干青同時大喝一聲:「柳鳳嬌,看劍!」一道青虹疾劃而至。

  柳鳳嬌知道這兩人一個是木劍道人的門下,一個姜太公的記名弟子,這一戰,自己等於代表了師門,若是殺了兩人,不但永絕後患,師門的聲譽也隨著就凌架姜太公和木劍門之上了。

  因此她在未出手之前,就先使出「無形勾魂毒粉」來,而且這次使的毒粉,比平常要淡、要輕,要過了盞茶光景,才會漸漸發作,這樣就可絲毫不著痕跡了。

  她當然也算準了的,以她的武功,也足可和兩人打上三五百招,不分勝負,可要過了盞茶工夫自己劍勢一緊,他們功力逐漸減退,豈非正好?這時眼看兩人揮劍攻來,她不慌不忙手腕連揮兩揮,細長長劍漾起兩道劍光,呼呼兩聲,迎擊出去。

  三人這一交上手,當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凌干青展開「木形劍法」,一支長劍青芒如電,收發如風,招招都向柳鳳嬌要害下手。

  管秋霜連最厲害的一招祭起誅神劍,都不願意使出來,使出來的卻是姜老夫子教的另一套劍法「金蓮劍法」,一柄軟劍施展開來,有如朵朵金蓮,劍勢奇幻無比!

  她為什麼不祭起誅神劍來呢?

  說得簡單一點,長劍脫離了手,縱然威力極強,可以把柳鳳嬌誅殺,但總不如手中拿著長劍,刺進柳鳳嬌心窩來得痛快,實在這仇恨太深了,非手刃她不可,擲起長劍,以氣馭劍,總有虛無飄渺之感,還不如使「金蓮劍法」,實實在在,一旦得手,自己要刺她幾劍,就刺幾劍。

  當然,凌干青也有一記絕招──「天壤一劍」!威力之強,絕不在管秋霜祭起誅神劍之下,他沒有施展出來的原因,自然也和管秋霜沒祭誅神劍是一樣的心意了。

  兩人這一展開劍法,就好像把柳鳳嬌當作了競爭目標,看誰先把長劍刺進她的心窩去。

  柳鳳嬌是斗姆門下的二弟子,隨待斗姆有二十年之久,武功自非泛泛,此時以一對二,也使出了魔教最上乘的「天魔劍法」來,一支細長長劍,劃出一圈圈的精光,在劍光圍繞之中,化作種種天魔舞狀,看得會使人神情恍惚,目眩頭昏!

  這一戰,也吸引住東西兩棚中人,凡是上五老峰來的人,誰都是大行家,眼看三人使出來的劍法,各具神妙,各有玄奧,幾乎不相上下。

  不,那是凌干青、管秋霜兩人劍上造詣和臨敵經驗不如柳鳳嬌之故,如以劍法本身而言,自然是「金蓮劍法」和「乙木劍法」高明多了!

  但就算凌干青、管秋霜和柳鳳嬌有同樣的造詣,也未必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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