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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說罷,追上兩人,急步行去。

  聶小香抿抿嘴,輕笑道:「二哥當真風流得很!」

  畢雲秋大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大哥可比我還風流呢!」

  凌干青想到自己後園小閣上,和聶小香兩情繾綣,定情時的光景,不覺臉上一熱,不好作聲。

  聶小香聽到他說到大哥,自然也不好開口了。

  畢雲秋看得暗暗好笑,忖道:「看來大哥和三妹兩人,似乎情愛很深了!」

  他這一想,也不覺沉默下來。

  套一句老話,叫做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三人這一路行來,曉行夜宿,倒也沒有再出過什麼事情。

  好像仙女廟派出來的人,一再受挫,就不敢再招惹他們了。

  這天,到了南陵。

  雲中鶴管崇墀的家,凌干青還是十二歲那年,跟著爹來過,雖已相隔十年,依稀還有些印象,他們找到鵝嶺,差不多已是巳牌時光。

  熟悉的山景,依然如故,一條鋪了青石板的道路,直達管家莊院門口。

  凌干青想起兒時情形,想起了老父,心頭自然感到有些唏噓。

  管家莊的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閉著,四周靜悄悄的,沒看到人。

  凌干青記得,管家莊大門前一塊空地上,從前經常有小孩子在玩,自己也在這片曬場上和不認識的孩子一起疊過石塊,玩過泥巴,如今竟然一個孩子也不見。

  當然當年和自己一起玩的孩子都已長大了,但下一代的孩子呢?自然還會到這塊草地上來玩了。

  他們漸漸走近大門,凌干青當先走上幾步,跨上石階,舉手叩了兩下銅環。

  大門立即呀然開啟,走出一個一身青布勁裝的漢子,目光冷冷的打量了凌干青和身後兩人一眼,問道:「你們找誰?」

  口氣顯得不太友善。

  凌干青不知他是什麼人,這就一抱拳道:「在下凌干青,是找管叔叔來的。」

  那漢子聽他稱「管叔叔」,臉色稍見和緩,點頭道:「你請稍待,在下進去通報一聲。」

  說完,砰然關起大門。

  凌干青只好站在門口等候,過不一回,那漢子才打開大門說道:「家師請凌兄三位進去。」

  一同進入大門,那漢子又關上了門,才搶在前面領路。

  凌干青其實不用他領路,也自記得,四人穿過大天井,只見階上站著一個兩鬢微見花白的頎長老者,一臉笑容迎了下來,呵呵一笑道:「凌賢侄,幾年不見,你長得高大多了!」

  凌干青急忙趨上去,屈膝道:「管叔叔在上,小侄給你老人家請安。」

  管崇墀一把把他扯起,只是打量著他,顫聲說道:「賢侄不須多禮,你想死愚叔了,唔!你同來的這位少兄、這位姑娘是誰?遠來是客,快快到廳上待茶。」

  凌干青朝畢雲秋、聶小香二人道:「這就是我管叔叔。」

  一面又朝管崇墀道:「管叔叔,他們是小侄的義弟畢雲秋、義妹聶小香。」

  兩人也跟著施禮,叫了聲:「管大叔。」

  「不敢,不敢!」

  管祟墀含笑道:「畢少兄、聶姑娘請。」

  他把三人讓進大廳,分賓主坐下。一名莊丁就送上了三盞茗茶。

  管祟墀一指侍立的那個青年漢子說道:「凌賢侄,他是愚叔的大弟子,叫做全長根。」

  一面朝他徒弟道:「這凌賢侄是我大哥令嗣,你年紀比他大幾歲,叫他凌師弟好。」

  凌干青連忙和他握手,叫了聲:「全師兄。」

  管崇墀一雙目光,望著凌干青道:「賢侄,三年前,愚叔聽到大哥遇害,賢侄不知去向,連莊上的人,都一個不見,蹤影全無,真把愚叔急瘋了,到處打聽消息,還派人四處查訪,最後總算找到了從前在局子裏的老黃,他還不肯吐實,是愚叔親自逼著他,他才說出大哥是在茅山遇害的,賢侄也上了茅山,別的就不知道了。

  「愚叔為了明查真相,親自趕去白雲觀,只見到丹元子,他說大哥的事,要愚叔不用過問,愚叔問他為什麼?他說,大哥的仇,自有賢侄去報,愚叔說我是大哥的兄弟,難道兄弟不能問麼?他說,如果愚叔替大哥報了仇,賢侄豈不抱恨終身了,愚叔就不用多問了,愚叔要求見見賢侄,也被他拒絕了,他說賢侄藝成下山,自會到南陵去愚叔的,這一等就等了三年。」

  管崇墀一面說話,目中卻已隱有淚光,一手抓著凌干青的手腕,續道:「今天賢侄果然來了,你快告訴愚叔,大哥是被什麼人害死的?」

  凌干青眼看管叔叔如此重義,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心頭也極為感動,當下也不好隱瞞,就把自己父親聽到關外紫衣煞神要向管叔叔報仇,父親帶了師父的昔年相贈的木劍,去找師父,以及在茅山腳下,被柳鳳嬌所害,她如何又向家中尋仇,被二師兄啟元子擊退,帶著自己上山……

  管崇墀聽得熱淚盈眶,砰然一聲,把一張茶几擊得粉碎,虎地站起身來,切齒道:「是這妖婦……大哥……竟然是為了小弟一家,才遇害的,我……真愧對大哥……大哥,你這份厚愛,小弟何以為報……」

  他舉袖拭著老淚,又道:「所幸賢侄得蒙木劍道長收錄,如今藝成下山,也差可告慰大哥。」

  目光一注,問道:「哦,賢侄剛下山麼?」

  凌干青道:「小侄下山,已有數月……」

  接著就把下山以來的情形,簡略的說了一遍。

  管祟墀連連點頭,說道:「這位聶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尤為令人敬佩。」

  凌干青道:「小侄前來拜謁管叔叔,一來是叩問金安,二來是有一件事想拜求管叔叔的。」

  管祟墀道:「賢侄有什麼事,只管請說。」

  凌干青道:「三妹脫離仙女廟,無處可以安身,小侄天涯尋仇,同行又諸多不便,所以想請求管叔叔,暫時住在管叔叔府上……」

  「這個……」

  管崇墀沒待他說下去,忽然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才道:「只怕不妥,聶姑娘離開仙女廟,愚叔是江湖人,江湖上最忌諱的就是收留叛離師門的人,仙女廟朱觀主若是興師問罪,愚叔這點微末之技,如何惹得起他?賢侄此事愚叔實在難以應命。」

  他說出這幾句話來,臉上不期流露出痛苦之色。

  這也難怪,方才剛剛說過:「聶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尤為令為敬佩」,如今一提到要暫時住在他家裏,就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人,誰都難免自私,就因為有了這點自私之心,自然不無愧怍。

  凌干青一向知道管叔叔是個義薄雲天的人,和爹又是結義兄弟,想來這點小事,無有不允之理,沒想到他方才說得聲淚俱下,慷慨激昂,一下居然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一口拒絕了!

  道義、交情,原來都是口頭上說說的!

  一時不禁氣得俊臉通紅,勉強笑道:「管叔叔既有未便,小侄那就告辭了。」

  管祟墀好像巴不得他快走,也不挽留,立即站起身,含笑道:「賢侄有事,愚叔就不好挽留了。」

  凌干青道:「二弟、三妹,我們該走了。」

  舉步往廳外行去。

  畢雲秋看大哥負氣走出,就朝管崇墀拱拱手道:「管大叔請留步。」

  說著就和聶小香一同跟了出去,管崇墀送到階前,就大聲道:「賢侄恕愚叔不送。」

  凌干青連頭也不回,一路急步而行,出了管家莊大門,又走了一段路,心裏實在憋不住這口氣,仰天怒笑一聲道:「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人情冷暖這四個字了!」

  聶小香輕聲道:「都是為了小妹,才使大哥生這大的氣。」

  凌干青道:「沒有和你一同來,還不知道人心竟是如此自私……」

  畢雲秋道:「大哥,你只怕是錯怪管大叔了。」

  「是我錯怪了他?」

  凌干青氣憤地道:「先父和他義結金蘭,也為了保全他一家,才把木劍送還家師,在茅山遇害的,只是要三妹在他莊上暫住,他居然說得出口惹不起魔手天尊,一口拒絕,我真沒見過如此無情無義的人。」

  這種事,任何人遇上了,都會氣憤填膺,自然不能怪他。

  「瞧你,氣成這個樣子!」

  畢雲秋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看管大叔必有難言之隱。」

  「他只是不願意招惹魔手天尊。」

  凌干青冷笑一聲道:「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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