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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說話之時,連下了十幾步棋,還一面叫「吃」,叫「將」,忙個不停。

  齊少宸被他三個指頭拈過的地方,又酸又麻,渾身使不出半分力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心頭敢怒而不敢發作,冷冷說道:「樂伯父對晚輩出手,不怕失了身份麼?」

  樂天民笑道:「老漢一個糟老頭,有什麼身份?不過天底下不論什麼人,為了打擾我下棋,被我摔過的人,不知有多少,少島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含笑說來,好像打擾他下棋的人,都該被他摔,但口氣卻是十分托大。

  齊少宸道:「晚輩去向中間房住的老前輩叩安,並沒有打擾你老,不知樂伯父何以不准晚輩過去?」

  樂天民笑道:「是了,老漢只是受他之托;不准有人打擾他。」

  齊少宸道:「家父昨晚聽說有人住進玲瓏仙館,不知來的是哪一位故人?因此命晚輩前來請安,樂伯父既然受他之托,當知這位老前輩是誰了?」

  樂天民嘻嘻一笑道:「少島主這算白問了,老漢根本不知道這位朋友是誰?」

  齊少袁不通道:「樂伯父不知這位老前輩是誰,怎會受他之托?」

  樂天民笑道:「他只和老漢打了個手式,說他要好好睡上一覺,不准有人打擾於他,如此而已。」

  岳小龍聽他說出手式,不禁想起在船上之時,樂天民也跟金總管打了個手式,金總管就神色大變,對他十分恭敬了。不知這手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聽樂天民接著說道:「好了,老漢知道的都己告訴了少島主,你現在可以走了。」

  齊少宸但覺他話聲一落,自己手腳果然已能活動,這就躬身一禮道:「晚輩敬遵樂伯父令諭,告退了。」

  說完轉身朝樓下而去。

  樂天民回頭道:「小哥,你這幾步怎麼又慢下來了?,心裡在想些什麼?下棋講求眼到、心到、手到、落子無悔,愈快愈妙,你下了這許多棋,竟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心裡胡思亂想,那想有什麼妙著?」

  岳小龍聽他說的雖是下棋,但卻和武功原理,頗相吻合。驀然想起他方才三個指頭輕而易舉的拈住齊少袁,那分明和他拈棋子的手法,一模一樣,心頭一動,不覺留上了心。

  這一仔細觀看,但覺樂天民每一步棋,下的手法,迥然不同,最奇怪的,是他三個指頭,竟然千變萬化,愈下愈快。粗看起來,只是搶著吃棋,絲毫不見有異,要不是和他在船上下了三天兩晚,真還看不清楚。

  岳小龍心頭大感驚奇,忖道:「他這下棋的手法,原來竟是武功!」

  一時之間,連忙澄心靜慮,仔細察看,一面默默記憶,一面刻意摹仿。

  淩杏仙得了掃雪翁暗中指點,女孩兒家心思較細,此刻也已發覺奕仙樂天民下棋的手法,果然迥異尋常,也就站在一旁,留神細看。

  樂天民似是絲毫未覺,依然和岳小龍搶著快下快吃,下的津津有味。他號稱奕仙,棋可下的實在蹩腳,但這回岳小龍、淩杏仙因潛心研看他的下棋手法,也就不覺得枯燥乏味了。

  中午時光,青衣使女悄悄上來,躬身伺候道:「老人家,酒菜都準備好了,你老請吃飯了。」

  樂天民回頭問道:「你替這兩個娃兒準備了沒有?」

  岳小龍站起身道:「在下兄妹可回挹秀館去吃,不勞準備了。」

  青衣使女嫣然笑道:「方才夏總管已經吩咐小婢,替兩位也準備了。」

  樂天民笑道:「小哥用不著客氣,就在這裡吃吧,吃好了,咱們可以早些開始,老漢別無嗜好,對下棋一道,是樂此不疲,走,咱們吃飯去。」

  說完,當先朝回廊上走去。

  岳小龍、淩杏仙跟在他身後,穿過回廊,走入一間宮殿式的廳堂。但見雕樑畫棟,彩繪奪目,廳上家俱,古式古香,佈置得富麗堂皇,精雅絕倫。

  中間放著品字形三張紫檀雕花方桌,桌上銀盞牙著,冷盤熱炒,放滿了酒菜,兩名青衣使女站在邊上,狀極恭敬。

  這情形好像是富貴人家宴客一般,但廳上卻是靜悄悄的,不見一個賓客。

  樂天民領著兩人,昂然走到左首一席坐下,一面朝岳小龍、淩杏仙兩人笑道:「來,你們也坐下來,不用客氣。」

  兩名使女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岳小龍目光轉動,心中暗道:「看來這三席酒菜,中間一席,只放著一付杯筷,想是替住在中間房間的那人準備的,右首席上,放了兩付杯筷,是武林二老天山掃雪翁和洞庭異叟的席位了。住在中間房中的那人,聽齊少震的口氣,似乎連島主都不知他的來歷,不知究是何等人物?想來他吃飯總要起來了。」

  正想之間,天山掃雪翁和洞庭異叟也相偕緩步而入,逕自在右首席坐下,一名青衣使女即趨了過去,替兩人斟酒。

  樂天民早已舉起酒杯,笑嘻嘻的道:「來,咱們喝酒,別管他們。」

  岳小龍道:「在下兄妹不善飲酒。」

  樂天民道:「不善飲酒,就少喝一點,下棋和飲酒,都是雅人雅事,缺一不可,你們奠看老漢一身俗肉,老漢心裡可雅的很呢!」

  說完,咕的一聲,幹了一杯。

  岳小龍陪他幹了一杯,淩杏仙聽的抿嘴一笑,也舉杯淺淺的在唇邊沾了一下。

  青衣使女立即又替兩人斟滿了酒。

  樂天民一臉高興,舉杯說道:「小哥,來,再幹一杯,年輕人喝幾杯酒,又怕什麼?」

  岳小龍只好又和他幹了一杯。

  樂天民大笑道:「看來咱們這忘年之交是結定了,這叫做棋逢敵手,酒遇良材,來,來,還有一杯,喝了就好。」

  岳小龍拗不過他,只好又和他幹了一杯。

  樂天民伸手從青衣使女手中,接過酒壺,說道:「不用斟了,你給我們裝飯吧!」

  說完,舉起酒壺,咕嘟喝了下去。

  青衣使女替三人裝了飯來,大家匆匆吃畢。

  樂天民站起身,雙手拍著大腹,笑道:「這菜肴燒的味道不錯,油水也足,齊天老兒真會享受,小哥,酒醉飯飽,咱們又該去殺上一盤了。」

  岳小龍眼看中間一席,空自擺滿了酒菜,始終不見那人出來,心中不禁暗暗納罕:「難道他除了睡覺,連飯也不吃?」

  這一個下午,岳小龍自然又和奕仙樂天民快攻快殺的下著象棋。

  淩杏仙坐在一旁,倒真的做到「棋旁不語」,原來她只是聚精會神的瞧著樂天民吃子時的手法。直到黃昏時分,兩人下了已經將近千盤,青衣使女又來請大家吃晚餐了。

  岳小龍、淩杏仙隨著樂天民進入後廳,中間那一席,依然擺滿了熱騰騰的菜肴,虛位以待。直到大家吃畢,依然不見那人前來吃飯,敢情他還在蒙頭大睡,連飯都不想吃了。

  跨出飯廳,岳小龍眼看天色已黑,想起自己兩人今晚有事,莫要被樂者頭拖著不放,耽誤了正事,這就拱拱手道:「時間不早,今天已經整整下了一天,老丈也好休息了。」

  在他想來,樂天民嗜棋如命,自己要想不下,他未必就肯罷手,那知話聲出口,樂天民笑嘻嘻點頭道:「不錯,明天就是大會正日了,今晚大家都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才有精神。」

  岳小龍道:「老丈說的極是,在下兄妹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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