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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不,他目前功力之深,已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而有餘,聲音入耳,身子已倏然欺近窗下。

  一手拔開窗上直閂,一手當胸,窗戶才一開啟,人已宛如一縷輕煙,奇快無比的穿窗而出,目光閃電掃過,哪有什麼人影?

  當下不假思索的雙臂一劃,凌空拔起兩丈來高,一躍登屋,縱目四顧,依然不見動靜,心中暗暗納罕!

  難道自己聽錯了不成?

  這是絕不可能之事,自己分明聽到有人掩近窗下,哪會聽錯?

  何況自己目能夜視,今晚星月明朗,就是數十丈之外,都清晰可辨,來人輕功再高,也無法逃出眼底?

  他終於廢然躍下,越窗而入,但就在他回進房中,腳尖才一落地的剎那之間,不期猛吃一驚!

  原來這一瞬之間,發現前面兩扇花格子窗,不知何時,已有一扇,被人撬開。

  這人好快的手腳!

  陸翰飛怒從心起,一個箭步,掠到窗前,正待追出,瞥見窗下一張橫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張白紙,紙上墨汁未乾,寫著四個大字:「謹防此女」。

  筆走龍蛇,寫得蒼勁圓潤,正是懷素自敘帖的筆意!

  「謹防此女!」

  他不期低低的唸著這四個字,暗想:這人留條示警,所謂「此女」當然是指白衣少女而言!

  在四個大字邊上,還有一行小字,乍看之下,好像是四個大字的注解,但再一細瞧,不禁把陸翰飛瞧得目瞪口呆!

  原來這一行小字,字體極劣,歪歪倒倒的寫著:「別大驚小怪,畏首畏尾,身其餘幾?」

  這一行小字,無論筆跡詞句,都和前面四字,完全不同,並非一人所書!

  那麼就在自己打後窗躍出的一會工夫,顯然有兩個人先後進入房中,同樣留下字跡。

  前面一個留條示警,要自己「謹防此女」,原是一番好意,後面一個人反對他的意見,認為不必大驚小怪,也並非惡意。

  以自己推想,前者字跡蒼勁,精擅草書,可能是個飽學之士,想到他學之士,頓時想起酒樓上遇到的那個中年文士,他方才曾側擊旁敲的說過「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話,再證以「謹防此女」,口吻相近,可能認為自己還不知道白衣少女的來歷,是以提出警告。

  至於後者,從他歪歪倒倒的字跡,和詼諧語氣看來,敢情是個遊戲風塵的高人。但不論如何,這兩人能在自己追出窗外的一瞬之間,不露形跡,從容留字,這份身手,大非尋常,尤以後者的武功,似乎更要勝過前面的留字的那個。

  陸翰飛手上,怔怔的拿著字條,兀自想不出這兩人究竟是誰?但唯一相同之處,這兩人全都是友非敵。

  他隨手掩上窗門正待上床運功,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口乾,向桌上一瞧,只剩一個茶盤,茶壺和茶盅,全已不翼而飛!

  心中暗暗納罕,自己進房之時,還明明看到茶壺茶盅,都在茶盤之中,難不成這也是方才留字的兩人之中,有人口乾,把茶壺茶盅,順手牽羊帶走了?

  如果確係兩人中有人把茶壺帶走,那麼自己可以斷言,準是後面那一個,因為此人語氣詼諧,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他不願再驚動店伙,找不到茶水,也就脫衣就寢。

  ***

  第二天清晨,一覺醒轉,天色已經是大亮,門上有人在輕輕扣了兩下,是店伙的聲音,在門外輕聲喊道:「陸相公,你可曾醒來?」

  陸翰飛披衣下床,打開房門,店伙手上端著一盆臉水,很快跨進房門,放下臉盆,神秘一笑,湊著身子低聲道:「相公你早,右廂那位小姐,吩咐小的,叫醒相公,老管家已經套好車子,連賬都給清了,就等相公上路呢!」

  陸翰飛被他笑得俊臉一熱,還沒回答。

  只聽右廂傳出白衣少女嬌脆的聲音,問道:「伙計,怎麼啦,陸相公起來了嗎?」

  陸翰飛胡亂抹了把臉,慌忙迎了出去,只見白衣少女身披天藍斗篷,全身打扮舒齊,美目流盼,俏生生站在廂房門口,敢情有點不耐,趕緊拱手道:「姑娘早……」

  白衣少女乍睹陸翰飛從房中跨出,臉色似乎微微一怔:「啊!你……你早!」她眼珠一轉,瞧著陸翰飛淺笑道:「我們車廂空著,昨晚聽說陸相公又是同路,我才要伙計瞧瞧你醒了沒有,沒把你吵醒吧?」

  陸翰飛忙道:「姑娘好說,在下原也起來了,只是……只是……搭姑娘的車子,恐有不便吧……」

  白衣少女嗤的笑道:「還虧你是大名鼎鼎的南嶽門下,仗劍江湖的少年俠士,怎麼也這般拘謹起來,我們既是同路,車子是現成的,有什麼不便?陸相公可是怕了?」

  她笑語如珠,這一笑,左頰上又泛起一個小小酒渦,嫵媚已極!

  陸翰飛從昨晚迄今,始終直覺的感到眼前的白衣少女,和在船上之時,簡直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但她分明就是船上的她,白緞繡花衣裙,襯著她苗條身材,春花般似的臉頰,長著修長的眉毛,靈活的眸子,和紅菱的小嘴,不是她是誰?

  白衣少女瞧他愣愣的瞧著自己,不禁柳眉一挑,白了他一眼,嬌嗔的道:「你怎麼啦,找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呀?我說,陸相公可是怕了?」

  陸翰飛「啊」了一聲,脫口道:「在下豈是怕事的人?」

  白衣少女冷冷一哂,道:「誰說你陸少俠怕了?」

  陸翰飛驟然一驚,自己這句話,豈非露了馬腳,但使他驚詫的倒並不是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而是對方冷漠的語氣,幾乎就是白衣教主的口吻!

  白衣少女語聲出口,接著微笑道:「我們快上路了呢,邵公公早已套好車子,在門口等著了。」

  陸翰飛拱手道:「姑娘既然這般說法,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白衣少女嬌笑道:「這就對咯!」

  兩人走出店堂,陸翰飛從身邊摸出一塊碎銀子,往櫃上走出。

  白衣少女道:「陸相公,賬我都結清了。」

  陸翰飛道:「又勞姑娘破費,如何使得?只是……只是昨晚在下房中,被人偷去一把茶壺,在下也得賠償店家才行。」

  白衣少女聽得臉色一變,問道:「什麼,陸相公昨晚失了竊?」

  陸翰飛笑道:「沒有,就是被人偷走了一把茶壺。」

  白衣少女鼻孔中輕輕哼了一聲,自顧自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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