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七步驚龍 | 上頁 下頁
一三一


  矮老頭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道:「這毛賊瞎了他的狗眼,我老人家褡連裡,哪裡是什麼紋銀,那是我老人家從溪邊撿來的石頭,我聽人家說,城裡的狗會咬人,我老人家撿了來是準備打狗的。」

  他右手拿著酒杯,左手提起褡連,往地下一倒,但見骨碌碌滾了一地,果然是溪邊撿來的鵝卵石。

  其中一塊,一直滾到任劍秋腳邊,任劍秋正好回過身子看著他,沒防那石塊滾到他腳下,忽然跳了起來,一下砸在他腳踝上。

  這下砸的不輕,任劍秋口中「啊」了一聲,痛得他幾乎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矮老頭連連陪笑道:「對不住,小老兒撿來,本來是打狗的,倒碰上了小哥的腳。」

  全堂酒客,都當他喝醉了酒,所有的人,目光都朝他看來。

  堂倌心裡有氣,冷聲道:「好了,好了,老客官你大概喝醉了,還是坐下來息一回吧!」

  矮老頭兩顆豆眼一瞪,歪著頭道:「怎麼,你不相信這杯酒有毒?好,你走開點,我老人家讓你見識見識!」

  說完,左手一格,推開堂倌,右手酒杯一翻,往地上倒去。

  酒落到地上,就發出一陣「滋」「滋」輕音,同時也從地上冒起了一蓬黃煙!

  在座的酒客,這下都看得凜然失色,紛紛走避。

  君簫心中暗哦一聲,忖道:「敢情方才那姓唐的大袖一拂,暗施劇毒,被矮老頭施展神功,吸入酒杯之中。」

  只見矮龍頭面有得意之色,嘻地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小老兒的酒杯裡,是四川唐門的『九毒散』,原來是看之無形,聞之無味,你就是中了毒,依然毫無所覺的奇毒,不知怎麼會跑到小老兒酒杯中來的,不過,諸位不用怕,唐門『九毒散』無孔不入,這毒早已滲入地底下去,不會留一點在地上的。」

  唐友欽已是忍無可忍,冷然喝道:「朋友對四川唐門,倒是熟悉得很!」

  「不敢、不敢!」

  矮老頭嘻嘻一笑,伸著脖子說道:「不瞞你朋友說,小老兒從前跟唐椿年還是個朋友,如今聽說他那兒子不大成器,我老人家也就不想去了……」

  唐椿年,正是天毒星唐友欽的父親,這不是當著和尚罵賊禿?唐友欽神色忽然一沉,大喝道:「老匹夫,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說話!」

  矮老頭瞪著豆眼,驚異地道:「朋友你這是怎麼了,小老兒……」

  任劍秋不待他說下去,攔著喝道:「不長眼睛的老東西,我師父就是四川唐門的掌門人。」

  「啊,啊!」

  矮老頭聽說唐友欽就是唐門的掌門人,心知不妙,指指唐友欽問道:「這麼說,你就是唐椿年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了?」

  這話無異火上加油,唐友欽嗔目大喝一聲:「老匹夫,我劈了你!」

  揮手一掌,隔著一張桌子,朝矮老頭淩空劈來。

  他外號天毒星,雖是以家傳用毒出名,但他在武功造詣上,卻也極為精湛,此時一掌出手,一股淩厲強猛的罡力,就像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砸來一般,空中帶起了呼嘯之聲,撞擊而至,威勢極為驚人!

  矮龍頭一看苗頭不對,口中急叫道:「乖乖,不得了啦!」

  大袖一卷,唐友欽劈來的一股掌風,竟然被他裹個正著,全收了去!

  只見他雙腳一下踏上板凳,頭先身後,一個斤斗朝窗外翻了出去。

  這一排窗外,就是大街,矮老頭敢情人生得矮小,所以一個肋鬥就翻落地上,擄起袖管,氣鼓鼓地指著唐友欽罵道:「我老人家和唐椿年是朋友,可一點也不假,你這小子敢欺侮我老人家……你……你給我出來,我老人家就替你死去的老子教訓教訓你……」

  天毒星唐友欽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竟被他當作小輩,在大街上破口大駡,如何忍耐得住,大吼一聲:「唐某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一道人影有如離弦長箭,嗖地一聲穿窗射出。

  矮老頭一見他穿窗追出,立即掉頭就跑,他腳下穿的是一雙拖鞋,一路梯梯他他地急奔而去。

  天毒星唐友欽動了殺機,哪裡肯舍,一路緊追下去。

  任劍秋眼看師父追下去了,也立即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和高鳳嬌二人,匆匆出門而去。

  君簫眼看自己猜得沒錯,矮老頭果然是一位遊戲風塵的異人,而且方才他酒杯中的唐門「九毒散」,明明是唐友欽暗向自己下手,他不但暗中救了自己,而且還故意把唐友欽引開去。

  只可惜矮老頭這樣一位風塵異人,竟然當面錯過,失之交臂!

  只有桌上,還留著矮老頭的褡連。

  酒客們眼看一場熱鬧,已經過去,又紛紛談笑喧嘩起來。

  君簫因矮老頭的褡連還留在桌上,可能還會回來,故而並未會賬離去,只是獨自慢慢地喝著酒。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只聽長街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梯梯他他的聲音,君簫耳目何等靈敏,聲音入耳,就聽出矮老頭拖看鞋皮在跑路,心中不覺一動,立即抬目望去。

  果見長街盡頭處,正有一團人影,拖著鞋皮,梯梯他他地急步奔行而來,那不是矮老頭還有誰來?

  矮老頭慌慌張張地經過酒店窗前,看見君簫還坐在座頭上,腳下不覺一停,叫道:「小哥,你這傻小子,還沒有走?快把褡連丟給我。」

  君簫道:「老人家怎不進來……」

  矮老頭回頭望望身後,急叫道:「來不及,他又追下來了,快把褡連丟給我,這小子跟我小老兒賽上腳程,我就跟他沒完沒了。」

  在他說話之時,君簫已把褡連取起,依言丟了過去。

  矮老頭一把接住,掉頭就跑,一面說道:「你只管回去睡覺,咱們江南見……」

  一路梯梯他他地朝大街跑去。

  他才奔出十來丈遠近,就見天毒星唐友欽快若奔馬,從長街盡頭處出現,飛掠而來,緊迫著矮老頭身後過去。說也奇怪,矮老頭拖著鞋皮,看去跑得並不快,唐友欽可說勢如奔馬,但就是追不上矮老頭。

  兩條人影,轉眼之間,又已在長街消失不見。

  君簫也就起身會賬,回轉客房,一宿無話,第二天由黔江動身,東行出川,由宣威、五峰而至江陵,再由沔陽、嘉魚而至通山,進入江西境界。

  哪知一連走了兩天,都是崇山峻嶺的山區,雖然也經過一些山間的小村落,那也只是十來戶人家,有時真是三家村,疏疏落落的三兩家。

  他哪裡知道,由通山進入贛境,橫穿幕阜山脈,就該走由修水至武寧的官道,他因這條大路也是橫的,故而舍了大路,去走一條由北往南的山間小徑,這一來,又不知不覺進入了九嶺山脈。

  這時眼看山銜落日,天色快黑,晚煙像薄霧一般,漸漸籠罩了起伏的崗巒,這一帶竟是一連二三十裡都不見人煙,看來今晚只好野宿一宵了。

  君簫藝高膽大,倒也並不著急,索性任由牲口走去。

  哪知轉出一片松林,忽然發現了一條修築平整的寬闊山道,足可容得兩輛馬車行馳,心中覺得奇怪,這就一摧馬韁,順著這條寬闊山道馳去。

  那馬匹一連兩天,走得都是崎嶇小徑,這回奔上了康莊大路,立即撒開四蹄,奔行得很快,一會工夫,就轉過一重山腳,君簫騎在馬上,但見前面一座插山高峰,山腰以上,已為雲霧遮沒,山麓間,一片濃翠的古木,現出一處巨宅。

  此時野地裡暮色蒼茫,離開稍遠,就看不真切,但覺樹叢間這所巨宅,占地頗廣,前後足有數十間房屋,圍以高牆,只要看這份氣勢,就大非尋常!

  本來嘛,深山之間,非村非鎮,孤零零地出現了這所巨宅,自然絕不是尋常鄉紳富戶。

  君簫也不去管它,策馬直向巨宅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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