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七步驚龍 | 上頁 下頁


  灰衣婦人隨手關上木門,舉步往廊上走去。

  黑夜之中,既未點燈,但雙目已盲的灰衣婦人,領著君簫,走在前面,絲毫不需摸索,腳下還走的甚是輕快。

  君簫心中暗暗忖道:「這位老婆婆一身修為,看來極高。」

  心中想著,已經走到一間禪房門口。

  灰衣婦人推門而入,點起了油燈,才殷勤的道:「君相公請進來吧。」

  君簫答應一聲,跨進房去。

  灰衣婦人已在一張木椅上坐下,伸出雙手,在空中招著,說道:「老身雙目已盲,看不見了,你過來讓老身摸摸。」

  室中點起了燈,君簫清晰的可以看到灰衣婦人一臉俱是慈祥之色,好像慈母對著久別的兒子招手,令人有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君簫忽然覺得這灰衣婦人極像自己的娘!

  他忽然想起了闊別八年的爹娘,不由的從心中油然升起孺慕之忱,腳下緩緩走了過去。

  灰衣老婦伸出的雙手,摸到他的手臂,再緣著手臂,摸到他的肩頭。他可以感覺到灰衣婦人雙手在顫抖,瞎去的雙目,滾落兩行淚水。

  君簫心頭不知怎的,突然間,好似受到無比的感動。

  他明知眼前的灰衣婦人,並不是自己的娘;但他在這一瞬間,幾乎把她看作了自己的親娘,口中也幾乎要脫口叫出「娘」來。

  灰衣婦人面頰上還掛著淚水;但臉上已經有了安慰的笑容,慈藹的道:「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君簫答道:「晚輩今年二十。」

  「唉!」

  灰衣婦人摸著他結實的臂膀,徐徐說道:「老身孩子,今年也有二十歲了。」

  原來她在思念兒子!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這是多麼可貴的親情!

  君簫問道:「老前輩令郎呢?」

  灰衣婦人神色一黯,但強作歡笑,說道:「在外面流浪,你知道老身是多麼的想他,只可惜老身雙眼已盲,他就是站在面前,老身也看不到他了。」

  說到這裡,忽然笑道:「君相公請坐,你看老身差點忘了正事,唔,令師叫你來找老身,有什麼事?」

  君簫沒有坐,只是站著說道:「家師要晚輩來向老前輩打聽一個人。」

  「哦!」

  灰衣老婦問道:「令師要打聽什麼人?」

  君簫道:「家師要找的一位磨刀老人,據說他經常在這一帶替人磨刀,但一定要來問老前輩,才能知道他的下落。」

  灰衣婦人含笑點點頭道:「不錯,除了老身,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是他早就不在這裡磨刀了。」

  君簫問道:「不知他現在去了那裡?」

  「遠著呢!」

  灰衣老婦道:「他到四川去了,你一定要找到他麼?」

  君簫道:「是的,家師臨行交代,有很重要的事,非找到他不可。」

  灰衣婦人笑了,她笑容之中,含有欣慰和嘉許之意,徐徐說道:「據說四川有一條磨刀溪,磨的刀,永遠不會生銹,所以他到四川去了,你要找他,只有到磨刀溪去,才能找得他。」

  君簫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蒙老前輩指點,晚輩那就告辭了。」

  灰衣婦人問道:「你這就要趕去磨刀溪麼?」

  君簫點點頭道:「是的,晚輩立時就得趕去。」

  灰衣婦人道:「他隱居磨刀溪,不欲人知,你這樣去,就是找到了他,他也不會承認他是磨刀老人的。」

  君簫聽得不禁一怔,問道:「那要怎麼辦呢?」

  灰衣婦人笑了笑道:「他是個生性怪僻的人,一生不受人惠,從前在這一帶,磨刀的時候經常到庵裡來吃素齋,因為庵裡的素齋,是不用化錢的。老身有時也幫他洗洗衣服,他臨走前,還有一件藍布大褂,沒有拿走,你把大褂帶著,就說老身要你去的,他自己的衣衫,自然認得,就不會不見你了。」

  說著,走到一口破箱篋前面,打開箱蓋,從箱底翻出一件洗得快要發白的藍布大褂,遞了過來,一面叮囑著道:「君相公,這件大褂,雖然不是值錢之物,但它關係著令師要你去辦的一件重要之事,你要好好收起,不可遺失了。」

  君簫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師父只要自己到曹娥孝女庵來找瞎眼佛婆,打聽磨刀老人的下落,並沒和自己說找磨刀老人,究竟有什麼事?

  但眼前這位老前輩,雖沒和自己明說,聽她口氣,卻好像早就知道師父要自己找磨刀老人的事了!

  當然,他自從見到瞎眼佛婆之後,直覺的感到事情並不如此單純,這裡面好像蘊藏著一件隱秘而待自己去發掘的大事。

  他怔怔的望著灰衣婦人,幾乎忘了伸手去接。

  灰衣婦人雖然雙目已盲,但她似乎看到君簫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藹然笑道:「君相公,快接過去,時間不早了,你去吧,記住,你有許多事要辦,忍辱負重,有志者事竟成,不可辜負了你師父的期待。」

  君簫從她手裡接過藍布大褂,恭敬的道:「老前輩訓誨,晚輩自當切記在心,晚輩告辭了。」

  他對灰衣婦人慈祥親切的容貌,不知不覺間,竟然產生了依依不捨之情,跨出禪房,幾乎眼睛有些濕潤。

  只聽身後響起灰衣婦人的聲音,說道:「江湖上人心險詐,逢人且說三分話,更不可提起來過孝女庵……」

  由曹娥渡江,要西上四川,這可是一趟遙遠的路程,要十足的橫越浙江、安徽、湖北三個省。

  蕭山城裡,大小館子少說也有十來家,但論生意,要算橫街上的狀元樓生意最好。

  此刻還不到晌午,樓上樓下,一共才十幾張桌子,都已坐得滿滿的,四五個跑堂的忙得幾乎招呼不過來了。

  酒樓上下,人聲嘈雜,亂烘烘的,更顯得熱鬧,樓梯口,還不時的有人上來。

  這時正有一個身穿一襲藍衫的少年,從樓梯上來,他手中提著一個小包裹,和一個長形的布囊。露出雪白的長繐!

  他,正是要趕去四川的君簫。跑堂的夥計迎了上來,擦著汗水,陪笑著:「相公,真對不起,你老稍等,小的給你找個坐位……」

  君簫含笑道:「沒關係。」

  夥計目光閃動,朝四下看了一遍,招呼道:「相公請到那邊坐。」

  他一招手,引著君簫朝右首靠壁的一張桌子走去。

  那張桌上,只坐著兩個人,當然還空著兩個位子。

  坐著的兩個人一身密扣勁裝,生相彪悍,右首橫頭的一張板凳上,放著兩個長形包裹,分明是隨身兵器無疑!

  難怪別的桌子都坐滿了人,只有他們這張桌上,兩個人占了四個位子,都沒有人敢坐下去和他們拼座的。

  夥計拉開兩人對面的一張板凳,含笑道:「相公請坐,你老要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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