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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樓上酒客來了大半天,根本沒有人看到角落上有這麼一個道士,但這時瞧到綠衣女子走了過去,不禁也連帶朝道士瞧去。

  綠衣少女走到桌邊,口中低低的叫了聲:「總護法。」

  灰衣道士眼皮微抬,點點頭道:「四丫頭,難為你跑了一趟遠路,快坐下來。」

  四丫頭,正是太阻宮主桃花女門下的四弟子杜如蘭!

  她應了聲「是」,在桌旁坐下,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精緻的錦盒,送到灰衣道士的面前,低笑道:「這是弟子從琉璃廠一家古董店高價買來的,總護法瞧瞧可好?」

  灰衣道士唔了一聲,道:「老夫早就說過,丟了就算,不用費事,你師傅偏要你跑這麼一趟遠路……」

  一邊說話,一邊也打開錦盒,只見裡面是一個雕刻精細的漢玉鼻煙壺,他臉上豁然欣喜,立時傾出少許,放到鼻孔上,深深吸了口氣,連連點頭道:「好,好!果然是上好鼻煙,真難為你,唉,老夫一生,別無所嗜,就是喜歡這個。」

  杜如蘭聽得總護法誇讚著好,也高興得笑了,笑得很甜,說道:「弟子原是外行,怕他們騙我,現在總護法說好,那就真的好了。」

  灰衣道士連吸了幾下,口中唔的道:「不錯,真好,唔,少說也貯藏了幾十年,醇得很……」

  忽然目光一抬,低聲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杜如蘭答道:「弟子路上遇到司谷主,是司谷主告訴弟子的!」

  灰衣道士頷首道:「司谷主可曾說起什麼?」

  杜如蘭道:「司谷主遵照總護法的指示,趕來岳陽,他怕引起對方注意,所以要弟子前來。」

  灰衣道士唔道:「很好,黑總護法和你二姐也趕來了,只是對方尚未露面……」

  「哦!他此行如何,可曾和你說了?」

  杜如蘭含笑道:「啊!弟子差點忘了,司谷主說,這次到少林寺去,十分順利,百了和尚一口答應,接受了師傅的聘書,還說太陰宮的開壇大典,他一定會親自來參與。」

  灰衣道士雙目神光一閃,捋須微笑道:「這樣就好,武當派也接受了,看來九大門派,不難迎刃而解,只要此間事了,就憑……」

  他一時高興,幾乎脫口說出:「就憑一個托塔天王王公直,已不足為慮。」

  但他並沒說出來!

  成宮主當時為了增強太陰宮的號召聲勢,才要自己以洪山道士的身份,在江湖出現,這事他們小一輩的並不知道,自然不好出口。

  語氣微微一頓,瞧著杜如蘭,和聲道:「四丫頭,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杜如蘭抬目道:「弟子想瞧個熱鬧再回去。」

  灰衣道士道:「不成,這場熱鬧,你也瞧得?你師傅也許還不知道少林寺接受聘函之事,你正好捎個喜訊回去。」

  杜如蘭道:「那為什麼?」

  灰衣道士笑道:「對頭十分厲害,老夫除了要司、黑兩位副總護法,趕來此地,連逍遙宮的護法都沒要他們同來,你有多大能耐?」

  杜如蘭小嘴一噘,道:「二姐不是也跟來了麼?」

  灰衣道士道:「老夫原意,連他們門下弟子都不要來,你二姐來,老夫事前並不知道。」

  杜如蘭不依道:「這就是了,二姐跟黑副總護法來了,你老人家沒叫她回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就不成,有你老人家在這裡;弟子還怕什麼?」

  灰衣道士笑道:「四丫頭,你們都是初生牛犢,當真不知厲害?雙方一旦動上手,那能照顧得到你們……」

  杜如蘭眨眨眼睛,笑道:「弟子躲在遠遠的,總可以吧?」

  灰衣道士拗不過她,只好點點頭道:「好吧,老夫瞧在你替老夫跑了一趟遠路,不肯回去,就留著吧,只是咱們動手之時,你必須距離十丈之外,免得老夫礙手礙腳,照顧不及。」

  杜如蘭大喜過望,笑道:「弟子知道總護法最疼弟子了,弟子自然聽你老人家的吩咐。」

  灰衣道士朝她搖搖頭。

  杜如蘭輕聲問道:「哦,總護法,那對頭到底是誰,會有這麼厲害?」

  灰衣道士道:「你不准多問,到時候自會知道。」

  正說之間,酒保走了過來,陪笑道:「姑娘要些什麼?」

  杜如蘭抬頭道:「你給我來一碗三鮮面吧。」

  酒保剛剛退下,又有人從樓梯上來了。

  那是一個玄色衣裙的中年夫人和一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身後還跟著兩個使女,一個彎著腰的老婆子,他們一上樓,就被酒保領到靠灰衣道士這桌的右邊桌上坐下。

  灰衣道士原也沒注意她們,但目光一瞥,卻發現了彎腰老婆子坐下之時,她腰間居然斜插著一支鵝卵粗的短拐,這下,不禁引起灰衣道士的注意,朝她多看一眼。

  那知他這一注目,給彎腰老婆子也瞧到了,她惡狠狠瞪了灰衣道士一眼,口中哼了一聲,嘴唇一掀,露出兩根尖尖的獠牙,白森森的好像要擇人而噬!』只聽玄衣夫人問道:「虎媽媽,你作什麼?「彎腰老婆子很快的回過頭去,自言自語的道:「老太婆有什麼好看的?」

  灰衣道士只作不聞,杜如蘭輕聲問道:「總護法,這老太婆是誰?好大的口氣!」

  灰衣道士道:「此人好像是昔年的虎婆子漆寡婦。」

  杜如蘭道:「虎婆子?哦,那位老夫人呢?」

  灰衣道士微微搖頭,道:「不知道?奇怪,虎婆子昔年橫行西南,居然會替人家當管家婆子……」

  剛說到這裡,口中忽然輕哼一聲,倏地站起身來,朝左首一張桌上走了過去!

  杜如蘭急忙回過頭去,不知何時,來了一個鬥雞眼、酒糟鼻的老頭,正在指手劃腳的跟酒保要菜要酒。

  當他一眼瞧到灰衣道士朝他走去,似乎大吃一驚,慌慌張張別過頭去,藉著酒保的身子遮住了臉。

  灰衣道士面帶陰笑,冷冷的道:「朋友,咱們好像在那裡見過?」

  酒糟老頭鬥雞眼一定,噢了一聲,陪笑道:「是道爺,小老兒好像沒有……沒有見過。」

  灰衣道士道:「兩個月前,通城……」

  酒糟鼻老頭身軀一顫,臉上現出不安之色,連忙朝酒保揮揮手道:「就這樣吧,你快叫……叫下去……」

  酒保瞧了他一眼;轉身退去,酒糟鼻老頭接著陪笑道:「道爺只怕認錯人了,小老。兒從沒到過通城。」

  灰衣道士陰聲道:「朋友也太健忘了,你從老夫身上取走鼻煙壺,和一盒長白千年參王,也許是老夫一時不慎,遇上扒竊,還情有可原……」

  酒糟鼻老頭臉孔煞白,連連點頭道:「是,是,你老是明亮人……」

  灰衣道士陰側側笑道:「但朋友以老夫名義,從兩名五台和尚的手上騙取石芝,又作何說?」

  酒糟鼻老頭急道:「小老兒只是路上聽到一點消息,知道兩個和尚身邊帶著石芝,才耍了一下手法,小老兒可不是有意冒你老的名。」

  灰衣道士平靜的道:「你能一招唬住張廣才,身手自非尋常,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麼人嗎?」

  酒糟鼻老頭拚命的點頭,陪笑道:「小老兒先前還不知道你老會是托塔天王,直到後來才知道的,現在自然知道了。」

  灰衣道士陰哼道:「你知道就好,老夫也不難為你,你把千年參王和石芝交出來吧。」

  酒糟鼻老頭壓低聲音諂笑道:「不瞞道爺說,小老兒要不是後來知道了你老是誰,到手的東西,早就賣了,就是知道你老的來歷,才不敢脫手。嘻嘻,那……鼻煙壺,小老兒就賣了將近兩千銀子……」

  灰衣道士哼道:「東西呢?」

  酒糟鼻老頭陪笑道:「你老原諒,東西小老兒沒在身邊,你老在這裡稍等,小老兒就去取來。」

  灰衣道士兩個手指在他後腦「玉枕穴」上虛虛一點,陰笑道:「很好,老夫相信你,不過只有五日為限。」

  那酒糟鼻老頭一顆頭微微震了一下,但他似乎並無所覺,涎笑道:「不用五天,小老兒今晚一定可以送到,只是小老兒已經叫了酒菜,我吃好就去。」

  灰衣道士原先因他在兩個月前,曾經一招唬住了長白掌門雪地神雕張廣才,只當他武功極高,那知自己以震穴手法點了他「玉枕」穴,依然懵無所覺,才知自己把他估得太高於,不覺陰陰笑道:「五天之內,送到桃花源去,還保得住命。」

  說完,緩緩轉身,回到座上。

  杜如蘭低著頭吃面,抬頭問道:「總護法,那人是誰?」

  灰衣道士冷哼道:「只是一個下五門的扒竊。」

  杜如蘭奇道:「扒竊?總護法怎會認識他的?」

  灰衣道士道:「老夫的鼻煙壺就是他扒去的。」

  杜如蘭啊道:「總護法就這麼放過他了?」

  灰衣道士道:「老夫限他五天之內,把東西送來。」

  杜如蘭道:「他已經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

  灰衣道士哂道:「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說話之時,酒保已經替那酒糟鼻老頭,送上酒菜。

  哧,他敢情又做著了一票買賣,居然一下叫了十幾個菜,一個人急吼吼的大吃大喝。

  一會工夫,就像風卷殘雪,一掃而光,舉起油光光的破袖,抹抹嘴巴,打了個飽呃,站起身掛著一臉諂笑,朝灰衣道士遠遠的拱拱手,高聲說道:「道爺在這裡等,小老兒馬上就去。」

  說完,扭轉頭,一溜煙朝樓下跑去。

  酒保慌忙走了過來,說道:「那位老客官臨走時交待,他的酒賬,由道爺一併算了?」

  灰衣道士給酒保一說,再瞧他走得那麼匆忙,不覺心頭動疑,伸手往懷中摸去。

  這一摸可把桃花源的總護法怔住了,身上帶的金子,和杜如蘭剛從京裡買回來的鼻煙壺,又一古腦兒被酒糟老頭順手摸走!

  口中不由怒哼一聲,罵道:「該死的東西。」

  酒保被他罵得一怔,連忙陪笑道:「道爺……」

  灰衣道士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他的帳目自然由老夫算了。」

  酒保連連應「是」,退了下去。

  灰衣道士回頭問道:「四丫頭,你身上可曾帶有銀子?」

  杜如蘭低聲道:「弟子身上還有十來兩金子,總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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