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九轉簫 | 上頁 下頁
二五五


  這段經過,薛少陵、范珠曾聽香香的娘說過,但廳上眾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大家漸漸聽出了神。

  黑煞游龍續道:「當時每天替范老弟送飯的宮女,名叫香菱,她欽佩范老弟是一位鐵錚錚的漢子,一日三餐,送茶送飯,日子久了早已暗生情愫。此時聽說不准再送茶飯,要把范老弟活活餓死,心中大急,當晚就冒險相救,相偕逃出百花谷,但因浣花妖女武功極高,如被擒回,必死無疑,因此,兩人晝伏夜行,逃到貴州深山之中,給他們無意中發現了一處人跡不到的秘谷,當時正苦於沒有偕隱安身的處所,這就在那秘谷安居下來……」

  孩兒臉老者道:「你不是說春華已經死了麼?」

  黑煞游龍道:「那是從春香谷回來的第三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時在下正在岳麓山張兄那裏作客。」

  他說話之時,伸手朝那位南北幫的副幫主指了指,續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已有兩年不見的義弟來,但覺心頭兀是放心不下,這也許是古人說的心血來潮,幾乎恨不得立時趕去,一刻都不能等待。」

  南北幫副幫主點點道:「不錯,兄弟記得那時已是舊臘中旬,快過年了,兄弟勸你過了年再走,你卻想到了就非走不可,唉,這也是天意,當時真要把你留著過了年再走,恐這位范小兄弟就沒有命了。」

  說話之時,含笑望了薛少陵一眼。

  薛少陵心頭驀然一動,忍不住脫口道:「您老是一筆陰陽張老前輩。」

  南北幫副幫主呵呵一笑道:「老朽正是張果老。」

  這就是了,南筆北簫,名動武林,「南北幫」之名,大概就是這樣取的!

  孩兒臉老者不耐道:「幫主快說下去,後來呢?」

  黑煞游龍道:「在下似有預感,連日起程,但趕到春香谷,還是遲了一步……」

  紫臉老者神情微變,問道:「春華那孩子怎麼了?」

  黑煞游龍老淚縱橫,長嘆一聲道:「在下到了范老弟夫婦居住的那間石室,頓時看的我急怒攻心,令人髮指,只見我那位年輕的結義兄弟,仰面倒臥門口,面皮鐵青,兩眼突出,地上還留著一支青鋼劍,劍身中折,似是被人以彈指神通一類指功彈斷的,在下慌忙伏下身去,向胸口一摸,才知早已死去多時……」

  孩兒臉老者道:「春華如何死的?」

  黑煞游龍道:「掌中前胸,震斷心脈而死。」

  孩兒臉老者急急問道:「你知道那兇手是誰?」

  黑煞游龍沒有回答,接著說道:「在下猛然想起范弟媳怎的不見?急忙奔入裏間,原來弟媳也已倒臥在木床前面,手中還抱著一個快三歲的孩子。她臨死之時,以背擋著那孩子,是以傷在後心,但那兇手練的是一種震力極強的陰柔掌力,這一掌不但擊中范弟婦後心,震力還透過弟婦前胸,波及了她懷中的孩子。」

  紫臉老者神情激動,喃喃說道:「普天之下,只有『玄陰掌』能夠透體傷人,此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連三歲孩童不肯放過!」

  薛少陵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垂淚問道:「師傅,你老人家說的是弟子生身父母麼?」

  黑煞游龍含淚點頭道:「不錯,你……就是為師結義兄弟范春華的骨肉。」

  薛少陵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此刻驟然聽到父母慘死的消息,一時悲痛攻心,乾號一聲:「爹……娘……」突然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范珠大吃一驚,急忙扶著他叫道:「大哥,快醒一醒。」

  黑煞游龍出手如風,及時連點了他幾處大穴。

  薛少陵哇的一聲,張嘴吐出一口鮮血,睜開眼來,哭道:「師傅,你老人家一定知道殺害弟子爹娘的兇手是誰了。」

  黑煞游龍拭拭老淚,道:「孩子,為師拼著老命,這血仇也非報不可,你且聽為師說下去。」

  孩兒臉老者道:「小娃兒,你只管放心,有咱們兩個老頭活著沒死,殺你爹娘的仇人,就是再厲害也不用你娃兒擔心。」

  薛少陵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兩位師祖在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孩兒立誓要手刃惡賊,替我爹娘報仇。」

  紫臉老者點頭道:「有志氣,咱們兩個老頭,一定成全你的孝心。」

  薛夫人聽到這裏,也只是垂淚不止。

  賽諸葛道:「幫主還是繼續說下去吧!」

  黑煞游龍點點頭道:「軍師說的極是,這段經過,甚是曲折,兄弟還沒說完。」接著續道:「當時在下原也不知道范老弟已經有了孩子,這一瞧到弟婦懷中的小孩,心頭更是又驚又怒,急忙抱起孩子,這才發覺范弟婦臨死之時,為了保全懷中孩子,運集全身功力,拼受一掌,她練的武功,原是玄陰一脈,是以抵消不少內力……」

  話聲出口,突然警覺,立即住口不言。

  薛少陵心頭猛然一震,張目道:「師傅,那殺害弟子爹娘的,莫非就是浣花妖女?」

  黑煞游龍道:「孩子,你莫要多問,這件事十幾年來一直橫梗在為師心頭,今天自然要全說出來,且等為師說完了,你就知道仇人是誰?」

  薛少陵含著滿眶淚水,點了點頭。

  黑煞游龍目光一抬,朝祁連二老續道:「當時在下眼看這孩子抱在她娘懷裏,但尚有奄奄一息,心頭不禁又悲又喜,急忙把他放置床上,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他傷勢雖重,若有良醫調治,仍有一線希望,只是在這罕無人跡的深山之中,又到那裏去找醫生,何況這孩子已然危在旦夕,附近城中,縱有傷科大夫,只怕也無法救得了他的小命……」他一口氣說到這裏,略為一頓,又道:「在下一急之下,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在下曾無意中救過薛神醫,如若抱著此子前去求他醫治,該是義不容辭之事,只是薛兄遠在姑蘇,此去迢迢數千里,這孩子能否支持,實是毫無把握,但放眼武林,除了薛兄,也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薛神醫連連抱拳道:「當年若非恩兄出手賜救,兄弟那裏還能活到現在。」

  黑煞游龍續道:「心念一來,當下就把范兄弟夫婦遺骸,合葬在石恫前面一塊空地之中,同時在石壁上寫了『十年重來,誓為故人湔雪血仇』,就抱起孩子,一路趕程。但這孩子傷勢沉重,在下一路上只好以本身內力,輸入孩子體內,藉以延續他的生命,多日來只要在下一放開手掌,立有呼吸斷絕之慮。這數千里路程,在下日夜趕路,除在路邊喝水果腹,七天沒有吃東西,終於在第八天晚上,趕到了木瀆鎮……」

  在場眾人,聽他說出七天七晚只是以水果腹,居然由貴州趕到了蘇州,這份毅力,聽來簡直駭人!

  薛少陵聽到這裏,心頭一陣激動,忍不住噗的跪了下去,仰臉叫道:「師傅……」

  黑煞游龍道:「孩子,你起來,師傅雖然消耗了不少內力,但終於把你救回來了,這是師傅最大的收穫。」

  他目光望了望薛神醫一眼,說道:「薛兄果然不愧神醫之名,才一切脈,就說了這孩子的傷勢,是從另一個人身上透過去的,只是說為時已晚,不肯醫治……」

  薛神醫老臉一紅,囁嚅道:「恩兄當時不肯說出身分來歷,兄弟是回這孩子傷勢太重,治療費時,據兄弟診斷,最少也需一年時光的悉心治療,才能痊好……」

  黑煞游龍笑了笑道:「這自然怪不得薛兄,兄弟當日心力交瘁,實在也太性急了些。」一面繼續說道:「在下因薛兄始終不答應,看來只好說出在下來歷,當時就提筆在處方箋上寫了賤名,正待問問薛兄,這個字他識也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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