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九轉簫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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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樵夫見他相信了,更自高興,抹抹嘴角口水,道:「再進去就是龍的咽喉,洞口只有三尺來高,才免可容人,下面有五尺高的斜坡,要匍匐倒爬而下,才可入內。咽喉裏當然是濕潤的,所以石縫中有不少涓涓細流,不小心就得滑倒,你相公一個文弱書生,這段路真不好走。 薛少陵見他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人家一番好意,自然不能不聽,只好頻頻點頭。 老樵夫伸手在懷中一陣掏摸,摸出一個黑布小包,遞到薛少陵手中,笑道:「從咽喉下去,就步入龍身,這龍身之內暗無天日,一片漆黑,可說寸步難行,老朽這布包裏面,是一盞小燈,相公到了裏面,就用得著它。」 薛少陵接到手上,一面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說道:「承蒙老丈指點,微薄之數……」 老樵夫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老朽是送相公照路的,要論金錢,老朽豈不成了詐訛客人,相公快不可如此。」 薛少陵見他堅持不肯受,只好收起銀子,拱手說道:「老丈既然這般說法,在下謝了。」 老樵夫又笑道:「這才差不多,哈,老朽還沒說完呢,相公入洞之後,要經過幾座山丘,和幾條河流,才能到達石田。這石田據說從前有仙人在這裏耕種,留下來的仙跡,隴畝阡陌,秩序井然,那九疑先生就在石田當中,搭了三間茅屋。」 他說了這許多話,這句話才引起薛少陵真正注意。 老樵夫自然看得出來,心中更喜,接著又道:「他平時自比臥龍崗的諸葛孔明,除了胡言幾句似通非通的詩句,就喜歡在門前小河中垂釣,只是他生性多疑,一看到有人來了,就往屋裏跑。他說:『諸葛孔明悠游林下,高臥隆中,何等逍遙自在?不該被劉備連哄帶騙,騙了出來,結果鞠躬盡瘁,短命而死。』所以他躲在洞中,從不肯出山一步……」 薛少陵道:「這也難怪,高人逸士,大多隱跡林下,與世俗相遺。」 老樵夫嘿然道:「什麼高人?他師傅教了他不少學問,就應該學以致用才對,誰像他這般多疑,在洞裏一躲幾十年,有學問又有何用?」 薛少陵聽得不覺一怔,他先前只當老樵夫是個山中樵子,但這幾句話,豈是普通樵子說的出來的? 那老樵夫笑了笑,又道:「咱們把話題扯遠了,那九疑先生就在他茅屋四周,佈了一座迷蹤陣,外人休想走得進去。咳,別說走去了,你就是到了他門前,連看也休想看得見。」 薛少陵心中暗想:「自己來時,曾聽張果老說過,只要在洞口吟那四句詩,他自會出來,敢情張果老並沒到過九疑洞,以訛傳訛,弄錯了地方,這四句詩,應該在他門前低吟才對!」 想到這裏,不覺有了信心,正待向老樵夫辭別。 老樵夫瞧了薛少陵一眼,一手摸著鬍子,點點頭道:「瞧你相公不失是個有為青年,老朽索性再指點你一條明路。」 薛少陵早已覺得這位老樵夫非常人,聞言方自一喜,還沒開口。 那老樵夫又道:「九疑先生在他茅屋四周,疊石為陣,佈置的其實也不過是八卦九宮,五行生剋類陣法……」他一邊說話,一邊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拳大山石,在手上掂了掂,然後遞了過來,續道:「相公到了石田,登岸之後,立即停步,從正南向北的走法,要左三右七,直九退一。記住,就在你退下一步的時候,就必須把這塊石頭,放到你身前一尺之處。」 薛少陵接過那塊沉甸甸的山石,抬頭問道:「在放下石頭之後,又當如何?」 老樵夫道:「不,你把這塊石頭放落之後,口中還要唸上兩句話才對。」 薛少陵心中忖道:「大概就是張果老說的四句詩了。」心念轉動,一面恭敬的道:「不知要唸兩句什麼話,還請老丈指教。」 老樵夫唸道:「心中不惑,迷蹤不迷,咄!」 他「咄」字喝得聲音極響,薛少陵但覺兩耳被他震得嗡嗡有聲,不禁心中大吃一驚,抬頭問道:「在下……」 他原想說:「在下唸了這兩句話,九疑先生就會出來了麼?」但他只說了「在下」兩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這一抬頭之際,不禁愣住了! 你當為了什麼,明明對面說話的老樵夫,喝了這聲「咄」字之後,在薛少陵耳朵一震,心頭一愕,再行抬目之際,竟然已經不見了! 就算會飛,飛得最快,麻雀從地上飛起,你總可以看到牠飛去的方向,但薛少陵根本連老樵夫如何走的,都沒發覺! 他愣在當地,心知遇上了絕世高人。一時深感武功一道,當真無涯無際,自己這點能耐,直若滄海一粟,渺不足道! 當下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空遙拜,作了個長揖,道:「晚輩多蒙老丈指點,謹此叩謝。」 說完,手中拿著老樵夫給自己的那塊山石,舉步朝洞中走去。 九疑洞入口,果然有如龍的咽喉一般,狹窄得僅容一人,要匍匐倒行而下。 一到裏面,這黝黑的洞穴之中,不透天光,但覺眼前一片幽暗,已是伸手不見五指,越往裏走,當然越黑! 薛少陵心中暗忖道:「自己一無準備而來,若不是遇上了那個老樵夫,只怕一入咽喉,就寸步難行了。」 轉忖之間,伸手從懷中取出老樵夫送自己的黑布小包,隨手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但覺眼前一亮,布包中赫然是一顆雞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一兩丈內,奇光生輝,毫髮可辨。 這顆夜明珠,該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想到自己方才要送他幾兩銀子,如今想來,更覺愧汗無地! 瞥見布包中還有一張字條,急忙取起,低頭瞧去,只見上面寫著:「就算是師叔的見面禮吧!」 「師叔?」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 這位老樵夫,會是自己師叔?但此時他也無暇多想,一手托著明珠,繼續朝前走去。行約數里,那老樵夫說的一點沒錯,這九疑洞中,果然有山丘、有河流,也有平地。山陵起伏,河流湍急,平地就像一片曠野,但覺此身在天地晦瞑之間! 薛少陵翻過幾座山丘,也渡過了幾條河流。 心中緊記著老樵夫到了石田,一登上岸,就必須立即停步之言。 心知石田上岸,準是九疑先生的迷蹤陣了,自己只要一步走錯,陷入陣中,再想按照老樵夫說的走法,也已來不及了。 因此他每涉水渡河,都是十分小心,仔細看清四周景物,才躍登上岸。 當他最後涉過一條寬闊河流,縱目瞧去,但見岸上出現了一片暗灰色的田野,阡陌縱橫,宛如隴畝! 石田已在眼前! 薛少陵心頭又驚又喜,左手托著夜明珠,右手握著那塊山石,緩緩登岸,立即站定身子。 他先想看看這迷蹤陣有些什麼奧秘?那知縱目四顧,只覺身前不遠,果然疏疏朗朗的散置著許多大小不等的石堆,這些石堆,望去雜亂無章,好像是擺成了許多門戶,卻又什麼都不像。 一片石田,依然是一片石田,只是有些灰灰濛濛的,看不真切,但那裏有九疑先生的茅屋? 薛少陵凝視良久,依然看不出半點端倪,心中暗想:「自己若非已知老樵夫是位異人,真不敢相信這些石堆,自己只要一掌就可把它掃開,還會有什麼深奧學問,存乎其間?」 心中想著,微微吸了口氣,依照老樵夫指點,左三右七,朝石堆中走去。 他站著不動,什麼也沒有感覺,這一舉步,頓覺滿眼生霧,一片迷濛,連手上托著的明珠,也寶光大減,只能照到數尺光景,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幾堆亂石,果然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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