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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石中英臉上確實有些倦容,又打了個呵欠,但他用手遮著張開的嘴,一面說道:「不要緊,我還不想睡,妹子坐一會再走不遲。」

  祝淇芬眨動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笑道:「瞧你,嘴裏說不睡,一連就打了兩個呵欠,還當我沒看到麼?好啦,還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

  說完,翩然朝門外走去。

  春嬌收起食盒,過去替石中英鋪好錦被,然後又去關上了南首的兩扇落地長門,放下簾幕。

  石中英打著呵欠,揮揮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嬌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

  轉身退出,隨手關上了房門。

  石中英過去閂上了門閂,脫下長衫,一口吹熄了燈,就在床上盤膝坐定,閉目調息。

  他豈會真的如此想睡,連打著呵欠?那只不過好讓祝淇芬早些離去罷了!

  阿榮伯遇害,是自己親眼目睹之事,對方縱然巧妙的掩飾過去。爹和淇芬縱然認為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但他自己心裏明白,他沒有醉。

  這是一件毫無疑問的殺人滅口之事。

  就算死的不是阿榮,這件事發生在自己家裏,他也要查個水落石出!何況還有阿榮伯要說沒有說出來的事,其中似乎別有隱秘。

  正因為爹是當今武林盟主,這件隱秘之事,又發生在自己家裏,那人又怕阿榮伯說出來,不惜殺人滅口,就顯得事情不同尋常,說不定其中隱藏著某種陰謀。這一陰謀,不是對爹不利,就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關。

  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覺思潮起伏,自然靜不下心來。他當然也用不著真的靜下心來調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時間而已!

  此時花廳裏酒席縱然已經完畢,但爹和幾位老朋友,可能還品茗聊天。

  自己的行動,自然愈隱秘愈好,不能讓人家發現,更不能驚動爹,那麼此時還不能出去。

  一個心裏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從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這本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但他終於耐著心等到了!

  遠處不是傳來三記更鐘?

  「是時候了!」

  石中英一躍而起,輕悄的落到地上,一個箭步,掠近東首窗下,輕輕推開半扇窗戶,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輕輕的掩上了窗門。目光朝四外一掃,便自長身撲起,快得如同閃電,一下就隱入花林之間。

  此刻已是半夜,更深人靜,但東院門並沒有關,那是通向正宅必經之路。

  東院門外,雖是一片山坡,但因為這一帶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幾棟精舍,作為來賓居住之所(石中英住的涵春閣,原是專為華山掌門人祝景雲準備的)今天來的賓客,除了祝景雲住在爹書房裏,其餘的人,自然全都安頓在幾處精舍之中。

  東院門距離書房最近,自然也不能關了。

  石中英知道,要去後院,只有兩條路:一是由東院門穿過三進正宅,這當然不能走,此刻雖是子夜,每一進院落,可能都有護院的人。

  第二條路,那就是從山坡上去,繞過莊院,到了後院牆外,再越牆進去,這樣就不虞被人發現。

  主意既定,就循著花林間的小路行去。為了小心起見,他仍然藉著樹林掩蔽,一路耳目並用,絲毫不敢疏忽。

  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來用不著如此小心,但他是為了進行調查阿榮伯被害之事而去,對方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移屍滅跡,做得不留半點破綻,足見不是一人所為,而且他們可能有一夥人。

  自己不知對方底細,行動當然越隱秘越好。打草驚蛇,反而會使他們提高警覺。

  石中英一路耳目並用,小心行進,老實說,他在狄谷九易名師,十年苦練,在他進行之中,三丈之內,別說是人,就是飛花落葉,也瞞不過他的耳朵,但就在他閃入一條盤行山腳的岔路之際,忽然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之聲。

  這腳步聲少說也在八九丈以外,聽聲音當在兩人以上,而且走的極快,不過轉眼工夫,已經到了五丈來遠。

  石中英本已閃入岔路,此時很快閃到一棵樹後,藉著暗影,隱住身子,正待舉目看去!

  石中英聽得出來,這是八卦門掌門人高翔生的聲音。

  第一個人正是總管屈長貴,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領路了。

  第二個果然是八卦門的掌門人高翔生!

  第三個人,身材高大,頭戴著黑色氈笠,而垂黑紗,身上穿著一件黑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此人一身裝束,就使人有詭異之感。

  石中英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他們莫非……」

  他無暇多想,急忙閃出岔路,遠遠尾隨著三人身後,跟了下去。

  走沒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條小徑。

  這條小徑,斜斜向上,隔著一條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間,隱綽綽出現了一幢樓宇。

  石中英曾聽祝淇芬說過,松林間的一座樓宇,叫做「聽濤樓」,四周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松。

  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際,忽然從溪邊一株大樹上,飄落一條黑影。只要看到他落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

  走在前面的總管屈長貴腳下一停,壓低聲音問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極低的聲音答道:「沒有動靜,他好像已經睡了」

  屈長貴一揮手道:「走。」

  四人輕快的從一條小石橋上行了過去。

  他們說的雖輕,但石中英藉著樹林暗影,已經悄悄掩近,自然全聽到了。心中愈覺驚疑,暗暗忖道:「這聽濤樓上,住的不知是誰?高翔生、屈長貴不知有何圖謀?」

  心念轉動,立即施展輕功,越過小溪,避開正面,一路穿林而入,搶在四人前面,掠上山腰一片平臺的側面,再繞到聽濤樓後面。

  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已從前面石級,走上平臺,到了聽濤樓的前面。

  只聽屈長貴的聲音,在樓外叫道:「桂香。」

  接著燈光亮處,一名青衣使女啟門而出,看到總管,立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總管。」

  屈長貴一擺手,昂首朝裏行去。

  高翔生和頭戴氈笠的黑衣人,舉步跟著走入。

  只有最後一個身穿天青勁裝的護院漢子,站在門口,沒跟進去。

  石中英輕悄悄的縱身躍上屋簷,掩近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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