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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有人說笑話,這位太極手任子春任老爺子,鏢局開了幾十年,只怕連什麼叫做占山立寨的響馬,都沒見識過。

  這當然是諷刺他只不過仗著武當這塊金字招牌混世,但也說明了他一生從沒耽過風險,因此也有人稱他「福老」。

  楊繼功、謝少安等人,連連拱手作揖,連說「久仰」。

  徐永燮陪笑道:「楊大俠諸位請坐,兄弟和陳兄恕不奉陪了。」

  楊繼功慌忙還禮道:「二位總管只管請便。」

  剝皮猴徐永燮、惡狗陳康和連連躬身,相偕退下。

  早有兩名青衣使女,替七人端上香茗。

  青煞霍長泰朝楊繼功拱拱手道:「兄弟久聞楊大俠英名,今日真幸會。」

  楊繼功還未開口,絕情仙子搶著說道:「楊兄,這位就是三元會的大當家,上次搜索鶴壽山莊的,是二當家陰世秀才沈獨木,和他們總管筆帖式史秉賢,楊兄大概沒有忘記吧?」

  楊繼功想起那晚師父屍體被三元會挖起,心頭頓覺憤怒已極,沉哼一聲道:「在下自然並未忘記。」

  青煞霍長泰白中透青的臉上,突然一紅,抱拳道:「兄弟就是為了此事,要向楊大俠致歉。」

  絕情仙子冷冷說道:「大當家何須太謙,江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當時楊兄新遭大故,心力交瘁,貴會趁火打劫,若非我及時趕到,楊兄一條命,差點就喪在二當家手下了。」

  霍長泰臉上更紅,眼中隱射煞氣,勉強笑道:「兄弟久聞仙子手下厲害,今天才知道仙子嘴上,更不饒人,兄弟就因為當時並不知情,二弟回來之後,兄弟著實責駡了他一頓。因此今天一見楊大俠,就當面謝罪,正以表示兄弟內心一點歉意,經管仙子方才這般一說,好像兄弟成了罪魁禍首,罪不容誅。」

  鐵掌水上飄於顯道:「楊大俠、霍兄為人,一向光明磊落,也許是手下開罪貴莊,霍兄事後方知,也是可能之事,沖著霍兄當面向楊大俠請罪,楊大俠也就算了。」

  楊繼功抱拳道:「於幫主說的極是,霍會主既然事前並不知道,在下沖著霍會主一句話,這場過節,就此揭開,只是一點,在下要向霍會主請教,不知霍會主可肯賜告?」

  霍長泰臉色稍霽,說道:「楊大俠要問什麼?」

  楊繼功道:「貴會二當家,夜入鶴壽山莊,不知究是有何圖謀?」

  霍長泰微微皺了下眉道:「不瞞楊大俠說,二弟和晉陝雙義的雲中雁陸子長有些過節,他是追蹤陸子長到貴莊的,不想當時貴莊已經遭遇大故,說起來這原是一場誤會。」

  楊繼功心中暗想:「只不知晉陝雙義,何以要把金鳳鉤送到鶴壽山莊?引起白鶴門這場浩劫。」一面朝霍長泰拱手道:「多謝霍會主賜告。」

  冰兒悄悄走到絕情仙子身邊,說道:「管姐姐,那老尼姑不就是峨嵋青衣庵的無緣師太麼?咱們受人之托,那東西,這時候交給她不好麼?」

  絕情仙子低笑道:「瞧你,真是急性子。」

  冰兒道:「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咯!」

  絕情仙子笑道:「好吧,我這就送過去。」站起身,款步走到無緣師太坐位幾旁,一張空椅上坐下,招呼道:「老師太。」

  無緣師太臉長如驢,冷冷的看了絕情仙子一眼,傲不為禮,只是冷聲道:「老尼不喜多言,你有什麼事?」

  絕情仙子聽得心頭有氣,暗道:「老尼姑好像吃了生米飯,這臭架子搭給誰看?」心念轉動,笑容隨著斂去,冷笑道:「就算峨嵋派門大勢大,管弄玉無求於人,還用不著奉承什麼人,若非受人之托,你請我,我還不來呢!」

  無緣師太是峨嵋別支青衣庵的當家,生性冷僻,連峨嵋派掌門人都對她要禮讓三分,是江湖上出名難纏的人物。

  絕情仙子這一出言頂撞,老師太馬臉一沉,雙睛精光暴射,似要發作,但卻竭力忍了下去,冷冷問道:「什麼人托你找老尼來的?」

  絕情仙子管弄玉若是脾氣溫和,江湖上也不會叫她絕情仙子了。她連正眼也沒看無緣師太一眼,伸手從懷中掏出血書,朝無緣師太和她中間的茶几上一放,冷聲道:「什麼人托我的,你自己去看吧!」

  站起身就走。

  冰兒迎著她,披披嘴道:「這老尼好壞!」

  絕情仙子道:「早知她是這樣一個怪物,咱們也用不著多管閒事,淘閒氣了……」

  話聲未落,那無緣師太看了血書,臉色大變,倏地站起,一步掠了過來,沉喝道:「管姑娘,翠玲怎麼了?」

  她神色激厲,白髮飛飄,模樣好不怕人。

  絕情仙子冷冷的道:「那上面寫的清清楚楚,還來問我作甚?」

  無緣師太雙手十指如鉤,當胸作勢,厲聲道:「今天你不給我說說清楚,老尼就劈了你!」

  冰兒道:「你這老尼姑講不講理?」

  隨著話聲,右手朝外拂去。

  她這一揮手,原無傷人之意,怎奈她練的「紫氣神功」,乃是玄門上乘心法的「先天真氣」。所謂先天真氣,就無須運功行勁,舉手投足,內力自然會應掌而生。

  無緣師太做夢也想不到、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會練成先天真氣,就在對方話聲方落,陡覺一股極大潛力,朝身前湧來!自己在這股無形潛力之下,幾乎毫無抗拒之力,心頭大吃一驚,只得功凝全身,向後躍退。她縱然見機的快,還是被當堂震退兩步之多。

  謝少安眼看冰兒拂出右手,急忙喝道:「冰妹不可飭人。」

  但他喝的已遲,無緣師太已經震退了兩步,一時怔立當場,目注冰兒,臉色氣得蠟黃,沉哼道:「小姑娘身手果然不凡。」

  冰兒粉臉一紅,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說來一派天真純潔,毫無半點虛假。

  謝少安慌忙拱手道:「老師太息怒,在下妹子從未在江湖行走,不諳禮數,開罪老師太之處,在下這裡替老師太賠禮。」

  說完,拱手作了個長揖。

  無緣師太先前對這幾個年輕人,並不十分注意,此時這一打量,發覺這說話的年輕人,精華內斂,氣宇軒朗,分明一身所學,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暗驚異:「江湖上幾時出了這批年輕高手?唉!看來自己當真老了。」

  她縱然生性冷僻,但總究見多識廣,光是眼前這小姑娘,內功修為,已在自己之上。人家既然賠話,若是再不見風落蓬,自己一世英名,就得毀於一旦,她沉著寒鐵似的臉色,總算稍霽,頷首道:「相公是知書達理之人,老尼一大把年紀,豈會和令妹一般見識,老尼只是一時心急小徒安危,想問問管姑娘而已!」

  絕情仙子還未答話,突聽前廳有人洪聲笑道:「有些什麼人,已經來了?」

  聲若洪鐘,說到最後一字,花廳門口,已經出現了一個高大人影。

  這人生得濃眉大眼,鬚髮如乾,看去約未六十來歲,身穿一件短僅及膝的黃衫,腳穿一雙草履,大步走了進來。

  太極手任子春首先站起身來,笑道:「劍髯幫主來了。」

  原來此人正是名聞南北的丐幫幫主薑劍髯。

  惡狗陳康和跟在他身後,陪笑道:「薑幫主請。」

  薑劍髯頭也沒回,說道:「陳總管請到外面招呼去吧,這裡都是兄弟的熟人,不用招呼了。」

  陳康和連聲應是,果然退了出去。

  這時廳上眾人,全已站了起來。

  八卦掌門高德輝打了個稽首道:「薑幫主久違了。」

  薑劍髯目光流動,呵呵笑道:「高兄、段兄都在這裡,連老師太蓮駕也到了贛州,這麼看來,兄弟倒真是來得巧,無怪好好先生說東花廳都是兄弟的熟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又朝鐵掌水上飄於顯和青煞霍長泰兩人拱手為禮,笑道:「于兄、霍兄兩位,兄弟差不多有數年不見了。」

  說話之時,已經走到太極手任子春面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他胳臂,大笑道:「子春兄,兄弟正要找你,雲中子道兄月前仙逝,據說身患急症,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

  任子春被問的不覺遲疑了一下,才道:「三師兄仙逝,雖然有些突然,但確是急症身故,並無意外。」薑劍髯嘿然道:「外面謠傳可多得很。」

  他因楊繼功等七人,都是年輕男女,一時也只當是眼前幾個老朋友的門人弟子,因此只顧說話,並未和他們打招呼。

  八卦掌門高德輝怕又引起誤會,輕咳一聲道:「薑幫主,這裡還有幾位青年大俠,兄弟替你引見引見。」

  太極手任子春接著歉然道:「楊大俠諸位幸勿介意,兄弟只顧和姜幫主說話,忘了替諸位引見了。」

  薑劍髯巨目一掄,望望幾人,拱手道:「這幾位是……」

  高德輝忙把楊繼功、謝少安等人,一一替薑劍髯引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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