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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卓清華站起身道:「諸位老哥雅愛,兄弟萬分感激,只是……」

  他話未說完,陸鴻藻就搖手道:「卓老大,這是大家的意見,你老哥不用說就是了。」

  雷東平也相繼起身道:「大家決議之事,卓老哥就是要推,也推不掉的。」

  高天祥也道:「大師兄,他們諸位既然這麼說了,你就答應下來吧,這是六合門的光榮,小弟也與有榮焉,大師兄不用再客氣了。」

  許瑞仙跟著道:「大師兄能出任大江南北武林盟主,和南張(三湘張樁年)、北李(河北李千鈞)鼎足而三,應該當仁不讓才是,今晚是掌門人的壽日,也是大師兄榮任之日,小妹敬大師兄一杯。」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師妹,你這杯酒,愚兄只好敬領了。」

  卓清華舉杯和她對乾了一杯,然後朝眾人連連抱拳道:「兄弟承蒙諸位老哥抬舉,復承敝門掌門人的鼓勵,看來兄弟也只好勉為其難了,謝謝諸位,謝謝掌門人。」

  孟居禮站起身,一手舉杯,大笑道:「來,來,諸位老哥,咱們來敬盟主一杯。」

  於是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向卓清華舉杯致敬,一飲而盡。

  九眺先生雖然也隨著眾人站了起來,但他素知大師兄淡泊名利,如今眼看大家公推大師兄當盟主,他雖然表示謙讓,但等掌門人要他答應下來,大師兄就一口答應,而且臉有喜色,心中不禁暗自泛起一絲疑惑,乾了一杯酒,就隨著大家默然坐下。

  許瑞仙道:「少華、美雲,你們還不快跟大師兄敬酒。」

  卓少華、高美雲也一齊起身,敬了一杯酒。

  大家又鬧哄哄的喝起酒來,武林朋友,都是善於飲酒的洪量,今晚既是六合門掌門人的壽筵,又是六合門大師兄當選了盟主,這是雙喜臨門,自然不醉不休,大家既敬壽星,又敬盟主,再向六合門每一位同門致賀。

  鬧酒乃是中國人歷代相傳的看家本領,由小杯換大杯,由一杯變三杯,來而不往非禮也,於是你敬我,我敬你,互相敬個不休,酒像開水般灌了下去,每一個人由微醺而酩酊,才賓主盡歡而散。

  眾人之中,九眺先生酒喝得最少,但心頭像喝醉了酒的壓迫之感,卻是最多!

  酒醉席散,賓客們帶著醉意,各自回轉賓舍休息,賓舍是在西花廳右側一排五間樓房,曲廊相通,廊外疊石為山,引水為池,小有花木之勝!九眺先生獨自乘著月色,踏著碎石鋪成的小徑,漫步走近池邊,夜色漸深,人聲已寂,他負手凝望著倒映入池水中的月亮,池水平靜得像一面鏡子,但他心裏恰似被料峭東風吹皺的一池春水,漣漪不已!

  他在今天午後,曾聽卓少華述說經過,這自然是事實,只是這一段經過使他無可捉摸,現在他漸漸的從思索中想把它拼湊起來!

  譬如五年前掌門人五十大慶本該鋪張的,但掌門人並未邀請外人,只有自己幾個同門師兄弟歡聚。

  這次掌門人重五壽誕,本來沒有什麼好鋪張的,但卻邀請了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據說這是大師兄(卓清華)的意思。

  大師兄素為江南同道所敬重,但是他一向淡泊名利,自從鏢局收歇之後,就從未和江湖同道有過往來,這次何以要邀集大江南北的同道,替掌門人祝嘏呢?

  五龍莊孟氏三雄和本門很少往來,這次居然也趕來了,據少華所說,孟氏三雄是被蘭赤山莊劫持去的,那麼他們應該是從蘭赤山莊來的了。

  今晚筵席上忽然提議推舉大江南北武林盟主,這事已嫌突兀,由推舉掌門人而轉到大師兄的頭上,大師兄居然就一口應承下來,以大師兄平日的為人,已經不盡相合,尤其在大家敬酒之時,他竟然面有喜色,這就更不對了,難道今晚與宴之人,早已心有默契?

  少華在他家中書房裏,發現大師兄中人暗算,但計算時日,大師兄早已到了芙蓉山莊,這該如何解說呢?難道大師兄……

  一時不覺悚然震驚,就在此時,他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之聲,立即轉過身去。

  「二師弟,還沒睡?」

  那是大師兄卓清華,他臉含微笑,緩步走來。

  九眺先生慌忙垂手叫了聲「大師兄」,一面答道:「小弟酒後不能入睡,所以想吹吹風。」

  卓清華道:「你今晚酒喝得不多。」

  這話可見大師兄一直在注意著他了。

  九眺先生道:「也喝得不少,大師兄也睡不著麼?」

  「那倒不是。」

  卓清華搖著頭,微笑道:「愚兄早已息隱林泉,和江湖上久無往返,這回被他們硬推上臺當盟主,礙於情面,難以推卸,此事實非愚兄本意,但既承掌門人囑咐,不得不權且答應下來,因此想找二師弟談談。」

  九眺先生在他說話之時,仔細諦視,眼前這位大師兄和他同門數十年,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處?聞言笑道:「武林中已經有六十年沒有推舉盟主了,各大門派各自為政,形成群龍無首,缺乏排難解紛的組識,才會時常引起糾紛,去年八卦門和快刀門約期比鬥,雙方傷亡慘重,小弟還聽大師兄慨乎言之,頗有責怪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不該充耳不聞,曾說:此事如果發生在江南,咱們六合門就義不容辭,可見大師兄已息隱林泉,但俠義心腸,依然如故,仍有出岫之心了。」

  去年師兄弟聚會,是在新春裏,八卦門和快刀門的爭執,是在八月間,師兄弟並未見過面,這話自然是有意試探的了,但因他說得很技巧,是以聽來頗為自然,不著絲毫痕跡!

  「這話愚兄倒是說過,但沒想到這副擔子會落到愚兄頭上來。」

  卓清華一手拈著黑鬚,目注九眺先生含笑問道:「這麼說,二師弟也贊成愚兄幹了?」

  九眺先生一顆心猛然一沉,他力持鎮定,勉強笑了笑道:「這是大家的意思,何況還是掌門人要你幹的,小弟自然贊成,大師兄就算想過清閒日子,只怕也得幹一陣子再說呢!」

  卓清華呵呵一笑道:「這個自然,不過愚兄不得清閒,二師弟也總得替愚兄分擔點吧?」

  九眺先生連忙搖手道:「大師兄,小弟閒散慣了,對江湖上的事兒,實在生疏得很,這個差使,小弟可分擔不了,大師兄已經把少華託付給小弟了,小弟寧願替師兄照管孩子,閉門課徒為樂。」

  「好吧!」卓清華看了他一眼,頷首道:「你一向如閒雲野鶴,愚兄也不好勉強,但真要有事找到你,也不怕你不來幫愚兄的忙。」

  隨著笑聲,緩步朝廊上走去。

  九眺先生和他說話之時,手掌心已經微微沁出汗來,此時目送大師兄遠去,不覺仰首輕輕舒了口長氣,心中暗自盤算,自己該不該把事情去告訴掌門人?但繼而一想,目前事無佐證,豈可貿然去驚動掌門人?四師弟董仲萱,為人一向足智多謀,不如先和四師弟磋商,再作定奪,想到這裏,立即舉步朝董仲萱房間走去。

  花格子窗戶上,還映出熒熒燭光,顯然四師弟尚未入睡,九眺先生緩緩走到門口,舉手輕輕叩了兩下。

  只聽董仲萱在房間問道:「是那一位?」

  房門呀然開啟,一眼看到九眺先生,不覺喜道:「是二師兄,請到裏面坐。」

  九眺先生舉步走入,一面含笑道:「師弟還沒睡麼?」

  董仲萱道:「沒有,小弟剛才多喝了幾杯,一時還睡不著,正在看書。」

  九眺先生莞爾道:「你真用功,二十年來我看你一直手不釋卷。」

  董仲萱道:「二師兄誇獎了,小弟只是閒著無聊,隨便看看罷了,哦!二師兄有事?」

  九眺先生微微點了點頭,就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下,目光看了師弟一眼,抬頭道:「愚兄正有一件事,要和師弟磋商……」

  董仲萱看得出來,二師兄平日沉默寡言,只要看到眉心微攢,夤夜來找自己,必有重要之事,這就跟著坐下,隔著一張茶几,湊近頭,凝目問道:「很重要麼?」

  兩人坐下之後,窗外暗處,正有一雙炯炯目光,朝他們望來。

  「唔!」九眺先生輕唔了一聲,才道:「方才大家公舉大師兄擔任江南盟主,師弟的看法如何?」

  董仲萱道:「小弟覺得這二十年來,江湖上確實群龍無首,像一盤散沙,咱們江南武林同道,能舉出一位盟主也是好事,大師兄一向為同道所推崇,由大師兄出任江南盟主,正是最恰當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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