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玉 > 金笛玉芙蓉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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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著當真惡毒無比!他當然不希望五龍山莊醜事,讓外人知道,是以這一蓬飛針,不僅對著跛足怪人前胸,也籠罩了卓少華的後心,殺人滅口,自然要把兩人同時除去了。 跛足怪人突然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你這點鬼心思,如何瞞得過老夫?」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執著桂枝,隨手一圈。 說也奇怪,那一篷「龍口針」,生似遇上了磁鐵一般,「嘶」的一聲,連射向卓少華後心的飛針,也同時被他吸了過去,一古腦兒黏在桂枝之上! 孟氏三雄一見情形不好,三個人同時彈身而起,他們這後廳上,敢情裝著機關,身形一閃,便自失去了他們的影子! 跛足怪人冷笑一聲道:「老夫要取爾等性命,你們休想從老夫手下逃得出去!」 右手一揚,那支桂枝連同黏在桂枝上的三十六支「龍口針」,一齊脫手往上飛起,但聽「奪」的一聲,桂枝硬生生的插上大廳門首的匾額正中,三十六支飛針,正好在桂枝四周,整整齊齊的圍了一圈。 跛足怪人連頭也沒回,口中說道:「小兄弟不用管他們,咱們走。」舉步往外行去。 圍在廳門外看熱鬧的孟氏子弟門人,嚇得紛紛退避不迭。 卓少華緊跟著跛足怪人身後,一路出了五龍山莊,只覺跛足怪人跛著一足,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看去走得並不快,但自己加緊腳步,走得極快,卻始終保持了一丈距離,就是趕不上他。 卓少華雖已知道他武功高不可測,但一來年輕好強,二來跛足怪人並未施展輕功,只是一搖一晃的走著,自己怎會趕不上他?心頭兀自不信,不覺展開腳程,吸氣往前掠去。 那知任你如何的加速腳步,前面的跛足怪人生似未覺,依然只是一搖一晃的走著,就是可望而不可即。兩人起步時有一丈距離,現在不即不離,還是保持著一丈距離,你加快腳步沒用,提氣疾掠,也沒用! 兩人這一陣疾走,不過片刻工夫,就奔出十數里以外。 前面的跛足怪人忽然腳下一停,回過身來。 卓少華正在全力奔行之際,發覺對方突然停住,也趕忙剎住身形,饒是如是,還差點撞到跛足怪人的身上,一時不覺俊臉為之一紅。 跛足怪人朝他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你方才大概聽老哥哥說過,老哥哥活到八九十歲了,一生沒有朋友,只有兩個小兄弟,一個是曾子玖,一個就是你了,這就是緣,老哥哥身無長物,只有這本東西,是老哥哥幾十年來,拉雜所記,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遞了過來。 卓少華望望他道:「老人家……」 跛足怪人藹然一笑道:「小兄弟,人要灑脫些,不可拘謹,孔老夫子說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哥哥雖然癡長你幾十歲,你叫我一聲老哥哥也就夠了,快把本子收起來。」 卓少華經他一說,不好推辭,只得伸手接過,說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謝謝老哥哥了。」 「哈哈!」跛足怪人得意的朗笑一聲道:「這才是老夫的好兄弟,為了替老哥哥送信,耽誤了兩天的時間,快回家去吧,有空之時,不妨多讀些書,好了,小兄弟,後會有期,老哥哥走了!」 他這聲長笑和說話的聲音,竟然和在五龍山莊時完全不同,在五龍莊時,聲音蒼老之中,有著蒼勁之感,現在的話聲,卻清朗得有如鳳鳴,使人聽來像是年輕人的聲音。 卓少華方自一怔,但見一道人影有如浮矢掠空,飛射而去,瞬息之間,就沒了影子,心中暗暗驚駭不止,忖道:「這位老哥哥飛行絕跡,莫非會是劍俠之流?」 不覺探懷取出他所贈的小本子來,這冊小本子只有手掌大小,用青色羊皮裝訂,十分精緻,書簽上寫著:「長風子雜記」四個古篆文。略為翻閱,裏面白色宣紙,業已發黃,都是用蠅頭行楷書寫,工整秀逸,所記截的大都是各門各派的武功,評述其優點和缺點,看來果然是這位老哥哥幾十年所見所聞,累積的經驗之談,彌足珍貴。 一時也不及細看,收入懷中,展開腳程,一路趕回家去。 卓少華家住會稽橫溪,他父親卓清華,乃是六合門的名宿,還是當今名列九大門派六合門掌門人高天行的大師兄,曾在杭州開設武華鏢局達四十年之久,直到前年六十大慶,才把鏢局收歇,封刀歸隱。 卓清華為人耿直,急公好義,贏得武林同道敬仰,因此有一個外號,人稱「泰山石敢當」,泰山,是說他在武林中有如泰山北斗,一言九鼎,石敢當,則是表示他敢作敢當,正義凜然之意。卓清華對這個名號,始終謙虛的說著「愧不敢當」。 卓少華自幼拜父親同門師弟司空靖的門下學藝,這也有古人易子而教之意。 司空靖卜居遂安九眺峰下,精於劍術,優悠林泉,從未在江湖走動過,大家都叫他九眺先生。 卓少華從師十年,每年清明,都要趕回家來掃墓。 這次路過杭州結識了這位跛足老人,代送書信,耽誤了兩天時光,因此一路展開腳程,急著趕路,回到家門,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候,暮靄蒼茫!他走近門口,發現兩扇大門竟是敞開著。跨進大門,裏面不聞一點人聲,靜悄悄的一個傭人也不見,好像是一所久無人住的空宅! 卓少華暗暗感到奇怪,同時也有一絲預感似的不安,從心底升起,急步穿過天井,跨上石階,大聲叫道:「萬大叔,我回來了。」 萬大叔,萬大川,是老管家,從前原是一名江洋大盜,後來經卓清華以德服人,感化了他,追隨卓清華已有二十五年之久,卓清華收歇鏢局之後,他就擔任了卓府的總管,一向忠心耿耿,甚得卓清華的信任。 但卓少華連叫兩聲,依然不見有人答應,心下不禁大疑,急忙轉入東首一道腰門,逕向東院書房奔來。 這原是他最熟悉的路了,爹平日就是住在書房裏。書房,在東院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勝。 但此時他奔入院落,在暮色籠罩之下,這幽靜的庭院,似乎有陰森冷清之感。 書房裏還沒點燈,卓少華衝進書房門,口中喊道:「爹,孩兒回來了。」 裏面同樣沒有人答應。 卓少華心頭不覺一沉,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極其輕微的呻吟,從裏首窗下傳來! 這聲呻吟聲音雖輕,但鑽進卓少華的耳中,不啻如遭雷殛! 那是爹的聲音!爹的聲音,縱然輕微,兒子也耳熟能詳。 「爹……」卓少華急急忙忙的奔了過去,天色雖已昏暗下來,但他凝足目力,仍可看到窗下一張太師椅已經跌翻,地上躺著一個人影,那正是他最熟悉的爹的身形了! 「爹……」他聲音之中已經帶著哭聲,跪下下去,現在他已可看到爹慈祥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氣息微弱,一雙失去了平日嚴正而有神色的眼睛,望著自己,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 卓少華心頭宛如刀割,垂著淚道:「爹,你傷在那裏?還不要緊吧?」 其實他不用問,也可以看出來了,爹左手緊緊按著胸口,那自然是傷在胸口了。 卓清華右手吃力的抬了起來,吃力的向空招著。 卓少華趕緊伸過手去,握住了爹的手,爹的手在顫抖,已經僵而且冷! 卓清華摸到兒子的手,臉上有了安慰的笑容,但笑得十分僵硬,他努力張動了一下口,終於從喉嚨中迸出微弱的聲音:「孩……子,那……是……一」 卓少華背心沁出冷汗來,他只聽到老父的呼吸已越來越微弱,「一」字下面,已經說不出來! 「爹,你快別說話了,孩兒給你老人家度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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