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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大覺大師緩緩回頭,徐聲說道:「大慧師弟,三位施主不是外人,你有話但說無妨。」

  大慧和尚躬身合十,答道:「小弟奉命搜查寺內各地,連樹梢牆角,各殿柱樑之上,俱已搜遍,並未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輪值大雄殿弟子死亡八人,藏經合兩人,均係內腑重創致死,最嚴重的是……是本寺石室隧道,出口石門,被人震毀!那……那四十年幽囚的樓一怪,他……」

  大智禪師沒等他說完,突然臉色劇變,急急問道:「師弟,你說禁錮之室,也發生了變故?」

  大慧和尚目光向江青嵐等三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點頭道:「師兄說得不錯!禁室鐵閂被人砍斷,樓一怪想已脫困而出!」

  大智禪師聽得全身一震,神情緊張,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大師兄,這……這……」

  大覺大師依然十分鎮定,輕輕嘆息一聲,道:「此事我已知悉,少林寺的禍福,今後只有我佛慈悲!」

  江青嵐因一時意氣,削斷禁錮之室的鐵閂,放出長髮怪人,心中已感內疚,此時聽他們把樓一怪出困,說得如此嚴重,更覺不安,這就起身說道:「樓一怪究係何人?大師能否明示,小生因一時誤會,斬斷鐵閂,致鑄此錯,不想對寶剎關係如此重大,小生實感愧疚。」

  大智禪師雙目圓睜,駭然的道:「江施主,樓一怪是你把他放出來的?」

  大覺大師搖手道:「凡事均有天意,江施主毋用為難,這也許是先師假手於江施主而已。」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道:「說起樓一怪的事蹟,兩位師弟,恐們也不十分詳盡,五十年前,樓一怪和遲老殘齊名,江湖上曾有『南怪北殘』之稱,不但兩人武功,確是當代武林極其罕見的高手,尤其樓一怪的『劈天掌』,威力之強,可說無人能抗,大家因此又叫他『一掌開天』,一掌可以開天,這是何等功力?那時老衲還只有二十幾歲。」

  這時江青嵐等三人,全聽得十分出神,就是大智、大慧,也都靜心聆聽,不作一聲。

  大覺大師繼續說道:「有一天,樓一怪突然尋上寺來,說要試試師祖留傳下來的『易筋經』神功,是否擋得住他一掌。

  「那時先師正在閉關參禪,師叔他老人家主持七寶寺,遠在五臺,寺中無人能敵,樓一怪卻也並沒為難,只是大笑而去。」

  大智禪師插口道:「大師兄,這事小弟還記得,那天他臨走之時,遙遙推出一掌,就把殿前一座木造鐘樓,震坍下來,後來才改建為石造的。」

  大覺大師點頭道:「不錯,咱們寺中的鐘樓,就是那時候改為石造的。

  「此後樓一怪就沒有來過,但他卻因此更加兇暴起來,認為少林寺尚且不是他的對手,那是三年之後,先師啟關大典,正好師叔他老人家也從五臺趕來。樓一怪不知從那裏得到的消息,聽說先師啟關,又再次找上寺來。」

  大慧和尚插口道:「那是小弟皈依佛門的那一天!」

  大覺大師頷首道:「這就是四十年前的事,樓一怪的主要對象,當然是先師,他耿耿不忘祖師留傳下來的『易筋經』神功,能否和他的『劈天掌』相匹敵?當時和他動手的,卻是師叔他老人家。」

  紅綃眨著大眼睛,問道:「啊!原來師傅和他先動手!」

  大覺大師微微一笑,道:「當時樓一怪還不肯和師叔較量,他說先師也許擋得住他一掌,如果是師叔,恐怕連半掌也擋不住,他不願多耗時間。師叔問他,別說一掌,如果擋住他三掌,他如何說法?樓一怪聽得哈哈大笑,說只要師叔擋得住他一掌,他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接得住他三掌,生死悉聽尊便。哈哈!這場賭賽,就注定了他四十年幽囚!」

  紅綃張大眼睛喜道:「啊!原來師傅他老人家贏了樓一怪!」

  大覺大師這會並沒回答,只是繼續說道:「其實樓一怪卻估計錯誤,當年先師因師祖(曇宗大師)圓寂之時,年事尚輕,就主持本寺,事務繁重,對武功一道,難免時有荒廢。

  「雖然後來勤修苦練,三年閉關,但當時對『易筋經』功夫,遠不如師叔他老人家來得精純。樓一怪和師叔連對三掌,竟然銖兩悉稱,難分軒輊。這在樓一怪來說,已是輸定,他卻自始至終,認為先師功力,還要勝遇師叔,這樣他就自動走入石室。

  「先師在外面加上精鋼鐵閂,曾說只要『鐵閂自落,石門自開』,便是他出困之日,此後為友為敵,就憑他自決。」

  紅綃啊了一聲,回頭笑道:「崔郎,難怪他口中唸唸有詞,說著這兩句話,原來還是師伯告訴他的。」

  大覺大師又道:「其實當時樓一怪故示大方,自動走入石室,在他想來,區區石室,又焉能困得住他?這無非是輸給了師叔,應個景罷了,何時要走,還不是來去自如。他那知少室峰下的石室,半出天然,全是花崗石根,就是普通江湖上的寶刀寶刃,也休想砍得動他,何況鐵閂又是精鋼特製,任他劈天掌再是凌厲,也難以推動分毫,這就被禁閉了四十年。

  「但據老衲推斷,就是沒有江施主斬斷鐵閂,五年之內,他也足可破關而出,先師當年雖說他出困之後,為友為敵,就憑他自決,不過老衲認為他四十年幽居,也許火性消磨,善根復生,對少林寺並無仇恨可言,雖然禍福難料,但以他四十年前的個性,也還不致於非把少林寺毀滅不可!老衲擔心的,卻是另外一人!」

  大慧和尚瞧了紅綃一眼,問道:「大師兄說的,可是那紅衣女子?」

  大覺大師長嘆一聲,微微搖頭。

  大慧急道:「大師兄,難道還有比樓一怪更厲害的人物?」

  大覺大師神色沮喪的道:「兩月之前,蒙崑崙老神仙差人送還本寺祖師手著『易筋經』,就是此人取去,咳!料想不到,真會是他!」

  說到這裏,忽又喟然嘆道:「果真是他,普天之下,除了崑崙老神仙,誰也無法取回失寶,就是連師叔老人家在內。」

  大智禪師聽得滿腹狐疑的:「大師兄,他究竟是誰?連師叔老人家都不是他對手?」

  大覺大師低聲說道:「千里孤行客!」

  「千里孤行客?」

  大智大慧聽得渾身一震,同聲驚道:「是他?大師兄和他對了面?」

  大覺大師道:「說來也真險,那時兩位師弟走後,我尚逗留祖師殿,忽見一條紅影,奇快無比的向殿上掠來,等我飛身上殿之際,正好江施主也同時趕到,那知屋脊上出現一位瘦長人影,舉掌遙揮,這時另有一條人影,卻搶在江施主前面,硬接了對方一掌,那一陣掌風餘勁,罡力之強,實為生平所未見,居然還把江施主和我兩人,逼下殿來,那發掌之人,口中所吟,正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那兩句,除了千里孤行客,還有誰來?

  「那硬接他一掌的,就是幽囚四十年的一掌開天樓一怪,當時我就覺得事出離奇,但此時想來,樓一怪分明為了報答江施主斷閂脫困之德,才突然現身,硬接對方一掌。」

  江青嵐聽得恍然大悟,連忙問道:「小生孤陋寡聞,不知大師說的千里孤行客,又是何等人物?」

  大覺大師道:「這也是數十年以前之事,老衲還是聽先師提起過,此人出身來歷,江湖上誰也弄不清楚,就是身形面貌,也無一人見過,不知何年何月,隱居九華山一處幽谷之中,那處幽谷,他自名為長恨谷,極為險峭難行,據說他因為遭受一件傷心之事,才遁世隱居,不與人見。

  「後來忽然有人傳說,那谷中住的,竟是一位武林中絕世奇人,武功高不可測,於是就有冒險犯難,想從他學藝,也有許多身懷武功之士,慕名求見,但無論你是武功多高,也不裏是白天晚上,只要入長恨谷,就糊裏糊塗的失去抵抗,被人扔出谷外,不僅還手無力,根本連人影都沒看到,只有耳中依稀可以聽清『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那兩句話。

  「久而久之,自然把他越說越神秘,更因為不知他姓名,而他自己又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兩句,常不離口,這兩句話的意義,是任何東西,都難有圓滿之時,人合還離,月圓還缺,這當然是傷心人的話,於是江湖上就替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做千里孤行客。」

  江青嵐聽完大覺大師這一番話,覺得千里孤行客定有一段纏綿悱惻的傷心之事,不由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方想開口,卻聽大智禪師問道:「大師兄,江湖傳言,說他誓不出谷,而且入谷尋他之人,除了被扔出谷外,受點輕傷之外,也從不傷人,怎會突然尋上本寺,盜經傷人起來?」

  大覺大師沉吟道:「此人性情怪僻,平日如何,也人言言殊,善惡難分。

  「就是憑他方才輕描淡寫遙遙一掌,威力之強,武林中委實已不多見,何況那兩句口頭禪,除了他,江湖上也並無第二個人。」

  他說到這裏,忽然瞧了江青嵐和崔文蔚夫婦一眼,續道:「三位施主不是外人,老衲忝主少林,說來慚愧,三天之前,本寺忽然來了一位女施主,身穿紅衣,背負長劍,聲言要見老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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