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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陸福葆搖搖頭道:「不,江湖上人,是不能用官法來衡量的,再說,兄弟也有倦勤之意,此次前去開封,敝師兄也曾勸過兄弟,了結這件案子,就該急流勇退,兄弟吃了三十年公門飯,江湖朋友也得罪了不少,尤其京城地,只要出了一點紕漏,兄弟職責所在,如果破不了案子,不但兄弟寢食不安,有時還得累及家小,而且兄弟也上了年紀,實在幹不下去,因此寶石頂這件案子一了,兄弟決心辭退,還望孔兄在督帥面前,美言幾句,好讓兄弟退隱林泉,過幾年太平生活,兄弟就感激不盡了。」

  孔師爺聽他說的誠懇,而且也是實話,不覺點點頭道:「陸兄既決心辭退,兄弟自當在東翁面前替陸兄幫襯著說話。」說到這裏,望了陸福葆一眼,說道:「陸兄退隱之後,你看由誰接替的好,如果沒有接替人選,東翁只怕不肯放陸兄離去的了。」

  陸福葆不假思索的道:「副總捕頭張其泰,隨兄弟多年,對京城情況,瞭若指掌,委以重任,自可勝任愉快。」

  孔師爺點頭道:「如此就好,陸兄,東翁趕去統領衙門,大概快回來了,咱們走。」

  陸福葆回頭朝陸夫人道:「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我見過督帥,很快就回來的。」

  一面又望祝文輝道:「這裏就麻煩賢侄,陪你二嬸、大妹子先回東單牌樓去了。」

  祝文輝欠身道:「二叔只管放心,小侄省得。」

  巡捕營總捕頭陸福葆的呈請告休,經孔師爺從旁進言,獲得九門提督馬玉泉的恩准,遺缺由副總捕頭張其泰擢升。

  提督衙門當晚有一盛宴。

  那是馬提督替卸任總捕頭陸福葆餞行,同時也是替新任總捕頭張其泰接風。

  官場送往迎來,這是慣例,不必細表。

  ***

  第二天一早,東單牌樓總捕頭宅前,停了兩輛馬車,箱籠細軟,都已搬上車子。

  孔師爺代表馬提督,和新任總捕頭張其泰,以及巡捕營的一干捕頭,都紛紛趕來送行,一時倒也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陸福葆親自接待,一一辭謝,直到巳牌時光,客人漸漸散去,只有張其泰和幾個跟隨陸福葆較久的老捕頭,堅持要送出城去。

  陸福葆眼看大家盛情難卻,辭謝不得,只得由他們送去。

  當下由陸夫人、陸瑤君上了第一輛馬車。第二輛載的是行李,由開封天祐鏢局隨祝文輝同來的八名趟子手護送。

  陸福葆、祝文輝和送行的張其泰,以及一干巡捕營的捕頭,則各自跨上馬匹。

  一行車馬,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東單牌樓,朝西直門馳去!

  陸福葆在京裏當了三十年差,一旦離開京城,心裏自然有著說不出的感慨。

  好在重擔已卸,今後可以悠游林泉,無拘無束倒也覺得兩袖飄然,一身輕鬆。

  不多一會,跟著巍峨城門已經在望,回頭朝張其泰拱拱手道:「張兄,城牆在望,諸位可以留步了。」

  張其泰道:「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能和總座相見,屬下再送總座一程。」

  陸福葆眼睛有些濕潤,勉強笑道:「張兄不用客氣,古人說的好,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咱們多年弟兄,這些俗套免了,弟兄們還是請回吧!」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城門,守城的兩名兵士看到總捕頭、副總捕頭有事出城,趕忙過來行禮。

  陸福葆朝他們點點頭,然後笑道:「城門已經到了,咱們就到此為止,張兄和諸位弟兄現在不用再送了。」

  張其泰和陸福葆共事二十年,心頭自然依依不捨,但陸福葆既然這麼說了,只得躍下馬背,含淚拱手道:「總座吩咐,屬下恭敬不如從命,屬下那就不送了,總座一路順風。」

  一干捕頭也紛紛下馬,躬身道:「總座一路順風。」

  陸福葆、祝文輝也一齊下馬,和他們一一握別,然後翻身上馬,兩匹馬出了城門,趕上前面馬車,漸漸遠去。

  嵯峨城牆,愈來愈遠!

  鐵翅鵰陸福葆心頭,不禁有英雄遲暮之感!

  他足以自豪的,是威震京城三十年,大小案件,在他手上,沒有不破的。

  只有最後這件寶石頂案,是他一生中最窩囊的。

  雖然表面上,已經追回了失物,但堂堂九門提督衙門總捕頭,卻被人家脅迫出京。

  這要是換了十午前,他鐵翅鵰寧死也不肯答應的。

  十年,歲月不饒人,雄心老去,爭強好勝的豪氣,也隨著遞減,正好看風落篷,見好就收,仍然不失英雄本色。

  任何人,在官場混了幾十年,一旦離開名位權勢,誰都會有戀棧之情。

  陸福葆此刻的心情,自然難免也有些患得患失!

  因此他和祝文輝並轡徐行,一路都不曾交談,只是舉目看著野外景色,藉以排遣心頭的落寞。

  正行之間,突聽身後響起一陣急驟蹄聲,鸞鈴齊鳴!

  風沙滾滾,一騎馬像風馳電捲般追了上來,馬上有人高聲喊著:

  「前面可是陸總捕頭?」

  馬是黃驃馬,馬上騎士是一名戈什哈。

  陸福葆帶住了馬頭,拱拱手道:「兄臺趕來有何見教?」

  那戈什哈馳到近前,便一下勒住馬匹,翻身下馬,抹了一把臉上汗水,打了個揖道:「陸總爺走的好快,總算給小的趕上了。」

  陸福葆目光何等敏銳,一瞥之下,已經看清了對方腰牌,不覺心頭微微一沉,含笑道:「兄臺是統領衙門來的?」

  那戈什哈陪笑道:「是的,統領聽說陸總爺離京,有親筆函一封,命小的趕著送來。」

  是步車統領綿恩的親筆函!

  陸福葆聽的一怔,急忙翻身下馬,問道:「不知統領有何吩咐?」

  那戈什哈道:「小的不知道,統領只命小的把書信送交陸總爺就好。」

  隨著話聲,已從懷中取出一個大信封,雙手呈上。

  陸福葆暗暗皺了下眉,心中忖道:八成是步車統領綿恩不肯讓自己離開了!

  儘管心頭不願回去,但不敢失了禮數,慌忙大手接過,低頭看去,果見信封上寫著:「速交巡捕營陸總捕頭親拆」字樣,封口還有火印。

  那戈什哈送上書信,不待他拆開,又打了個揖道:「陸總爺如無吩咐,小的這就告退了。」

  陸福葆對官場的節骨眼,自然十分熟悉,統領既然不要立等回音,他當然不用立即拆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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