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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小耗子趕緊站住,轉身走到柴掌櫃下首,躬身道:「掌櫃還有什麼吩咐?」

  柴掌櫃一手捋著幾根花白鬍子,目光微抬,徐徐說道:「你昨天去看了你娘,說她病的很厲害,我沒准你假,這時候店裏較空,你可以帶幾兩銀子,回去瞧瞧。」

  小耗子不知就裏,裝出一副感激的神色,連連躬身道:「多謝掌櫃,多謝……」

  柴掌櫃可沒讓他再說下去,冷嘿一聲,人已從榻上倏然站起,右腕一探,閃電般扣住了小耗子的脈腕,冷肅的道:「你說,你是什麼人?」

  這假扮小耗子的趟子手,身手原也不弱,但在柴掌櫃的手下,他簡直連一點掙扎的餘地也沒有,心頭不禁大驚,口中「啊」了一聲,吃驚的道:「掌櫃……」

  柴掌櫃沒待他開口,左手一探,抓起小耗子的左手,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這手易容術,倒是高明得很,要不是你轉身之時,露出馬腳,老夫真被你混蒙過去了。」

  隨著話聲,放開小耗子的左手,抬腕之間,出指如風,連點了小耗子三處穴道。

  小耗子這回明白了柴掌櫃的左手小指少了一節,他要抓起自己左手察看,那麼以此類推,敢情真的小耗子,左手小指,也是少一節的無疑,但此時他縱然明白,已經穴道受制,身子定在那裏,動彈不得了。

  青衫漢子道:「柴老果然目光如電,要不然,咱們事功未竟,先教人摸去了底。」

  柴掌櫃得意一笑道:「咱們兄弟在江湖上混了二三十年,終日打雁,難不成還會被雁啄了眼睛?」

  他本來昏花的眼神,此時炯炯發光,在小耗子臉上,一陣打量,伸出烏爪般的手指,輕輕從小耗子耳際,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拿在手上,仔細察看,一面嘿然道:「這張面具,倒做得精巧得很,在面具上易容,兄弟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也省了咱們許多事。」

  青衫漢子點頭道:「柴兄的意思,是……」

  柴掌櫃跟著笑道:「咱們不如給他來個將計就計,對方虛實,一無所知,如何向門主交代?」

  ***

  時間快近中午了。

  祝文輝一直沒離開棧門一步,他是在等候師叔的消息。

  房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

  祝文輝抬目問道:「誰?」

  「是小的。」房門呀然開啟,小耗子探進頭來,問道:「徐公子,你老可要叫小店廚房裏準備酒菜,還是到外面去用?」

  祝文輝道:「我到外面去吃,你來給我沖些茶水。」

  小耗子陪笑道:「小的就是給公子沏水來的。」他手上果然提著水壺,迅快閃進身來,隨手掩上了房門,立即跨上一步,低聲道:「小的方才從舉櫃那裏,聽來的消息,昨晚闖進內庫去的,可能就是修羅門的人。」

  祝文輝目中神光一閃,說道:「果然是賈五太爺他們幹的。」

  「賈五太爺?」小耗子微微一愣。

  祝文輝沒有理他,接著問道:「你是聽誰說的?」

  小耗子道:「小的方才到後進去,聽掌櫃正和一位客人談話,那人小的從沒見過。」

  祝文輝道:「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小耗子道:「好像還說在街上看到太行斐桑藥師,他和修羅門大有淵源。」

  祝文輝點點頭,問道:「住在九號的秦少堡上,可有什麼動靜?」

  小耗子「哦」了一聲道:「方才出去了,像上街吃飯去的。」

  祝文輝道:「好,你出去吧,別讓人家注意到你。」

  小耗子應了聲「是」,提著水壺走了。

  ***

  迎賓棧斜對面的高陞樓,這時已經座無虛席。

  食客人聲喧嘩,偌大一座酒樓,一片鬧哄哄的,中間不時夾雜著跑堂的尖聲吆喝。

  酒樓越鬧越發,也表示了這家酒樓的生意鼎盛。

  高陞樓一排五間的敞所,差不多有三、四十張桌子,此刻全坐滿了人。

  只有靠近南首窗戶、中間有一席卻是空著。

  說它空著,其實桌上早已鋪著紅毯,而且擺好杯筷,還用一道屏風,攔了起來。

  顯然是有人預先訂下席,只是人還沒來。

  祝文輝就坐在主席右首不遠,一張臨窗的桌上。酒菜早就來了,一個人憑欄獨酌。

  這時從樓梯上施施走上一個人來。這人服飾十分古怪,他身上穿一件天藍錦緞夾袍,本來光鮮異常,還是簇新的長衫,但他卻故意用各種顏色的綢緞,方方正正的打了許多補釘,而且在每一塊補釘的四周,都用金線繡著邊。

  這就好像戲臺上落難公子穿的百衲衣衫一般。這人一上樓,全堂食客幾乎都朝他看去。

  這人衣衫雖然古怪而光鮮,但一副尊容,卻不堪領教。一張蠟黃的臉上,生就死灰般的眼睛,緊閉成一條線的嘴唇,疏朗朗蒼黃的短髯,神情顯得十分倨傲!

  他上得樓來,大不剌剌的四下一陣打量,就舉步朝臨窗那空席上走去。許多食客,心裏暗暗「哦」了一聲:「原來那一桌空席,是他訂的。」

  但這個答案,立時被否定了!

  那是兩名跑堂的,滿臉堆著笑容,攔在他前面,哈著腰,陪笑道:「客官只是一位吧,那邊還有空位,請到那邊坐吧!」

  左邊一個抬著手,想把他引到祝文輝坐的那桌子去,因為祝文輝也只有一個人。

  打補釘的錦衣漢子一雙死灰眼,昂首直視,這看也沒看左首那跑堂的,依然大不剌剌,不徐不疾的從兩人中間走了過去。

  右首一個跑堂的立即陪笑道:「客官原底這裏已經有人訂了的。」

  打補釘的錦衣漢子依然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腳下當然也沒有停,走到空席上首,大不剌剌的在中間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才從他緊閉的嘴唇中進出三個字:「拿酒來。」

  這三個字,確是從他喉嚨裏進出來的,低沉、生硬、而又刺耳,簡直不像從人口裏說出來的,使人聽了,會從心底油生寒意。

  兩個跑堂的臉上顯的大為焦急,兩人一左一右跟著錦衣漢子身後,等他坐下來之後,左邊跑堂的連連哈著腰道:「客官原諒,這席酒菜,早已有人訂了的,你老一個人,多多包涵……」

  右邊跑堂的接口道:「是、是,客官多多包涵,換個位子吧!」

  打補釘的錦衣漢子臉上一無表情,只是緩緩翻起死灰眼,朝兩個跑堂的望了一眼,冷森的道:「你們開的是酒樓,難道只有別人付得起銀子?」

  左邊跑堂的連忙陪笑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客官光顧小店,小店自然歡迎,只是這裏早已有人訂了的,若是客官早來訂了席,小店自然也會給你老留的。」

  打補釘的錦衣漢子冷冷的道:「現在訂也不遲。」右手一探,從懷中摸出一隻金元寶,輕輕朝桌上一放,低沉的道:「夠不夠?」

  那隻金元寶,少說也有二十來兩,別說一席酒筵,就是把全樓酒席都包下來,也用不著這麼多。

  他話聲出口,右手在桌角上輕輕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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