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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佟老莊主故意面色一緩,呵呵一笑,道:「問得好,老夫才說過,凡是見過老夫之人,照例無一能生,但老夫卻有意成全於你……」

  說到這裏,突然住口,沉靜的注視著趙南珩,似乎等候他的反應。

  趙南珩面對著這位魔頭,也大感莫測高深,是以也並沒開口,只是靜靜的瞧著對方。

  佟老莊主臉上漸漸流露出和藹之容,溫和道:「數十年來,老夫在武林中,可以說只有少數幾人,差是對手,不過這已是過去之事,今後不出數年,普天之下,只怕無人再能勝過老夫了。」

  他說到這裏,眼看趙南珩似有動容之色,不由捋鬚一笑,語氣顯得更是溫和,說道:「老夫如果老眼不花,你精氣內斂,秉賦奇佳,乃是練武上上之選,下一代稱尊武林的人物,實非爾莫屬!」

  趙南珩忍不住道:「這和小可生死之事何關?」

  佟老莊主呵呵笑道:「當然有關,老夫行年六十,武功再高,人壽幾何?老夫當然希望有個青出於藍的傳人,哈哈,不但是傳人,而且還是老夫未來的……」

  話聲末落,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趙南珩這會聽出老莊主的口風,原來他轉彎抹角的說了半天,卻是想收自己為徒。

  照說,像該老莊主一身高不可測的武功,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夢寐求之,尚不可得,這種曠世良機,誰也不肯錯過。但趙南珩自幼在峨嵋伏虎寺長大,深受大覺大師薰陶,心頭善惡分明。

  何況佟家莊柴房那位傳授自己指法的瘦小老人翟天成曾說老莊主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此時對方雖然露出口風,有收自己為徒之意,他卻漠然無動於衷。

  佟老莊主一陣哈哈大笑之後,接著說道:「老夫之意,只要你拜在老夫門下,不但可免一死,還得傳我一身武學,你意下如何?」

  趙南珩拱身道:「小可峨嵋門下,不敢見異思遷,背叛師門,老莊主好意,小可心領。」

  佟老莊主似乎微微一愕,以他在武林中的聲威武功,自己說出口來,居然還會有人不願接受?他目光迅速瞥了趙南珩一眼,搖搖頭,平靜的道:「老夫平日極少看得上人,因你資質不錯,才破格收錄,這是千載難逢的奇遇,小子,你當面錯過,後悔莫及。」

  他說至「後悔莫及」,眼中陡然射出兩道森嚴寒光,似乎還含著威脅意味!

  趙南珩道:「小可知道老莊主武功高深莫測,但拜師一節,小可實在礙難遵命。」

  佟老莊主面色微變,忽然又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這也難怪,諒你小子還不知道老夫是誰……?」

  趙南珩不待他說完,腰幹一挺,斬釘截鐵的道:「小可雖不知老莊主是誰,但峨嵋門人,威武不屈,老莊主如別無見教,小可要告辭了。」

  佟老莊主陡地濃眉一軒,目露兇光,喉間同時迸出幾聲格格怪笑,點點頭道:「很好,小子,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說到這裏,語聲突轉嚴厲,喝道:「你知道除了拜老夫為師,另一條路,就是殺無赦嗎?」

  趙南珩瞧他臉色隱透殺機,心頭也著實有點膽寒,弓背蓄勁,凝神相望,卻不答話。

  佟老莊主厲笑道:「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

  右掌倏伸,朝趙南珩當胸拍去!

  趙南珩知道自己和地差得太遠,但此刻除了捨命硬拚,決難脫身,一時不由橫上了心,暗中一咬牙關,身形一矮,左手疾出,似卸實拂,用了一招孫大娘所授的拂脈手法,朝佟老莊主脈腕拂去。

  佟老莊主見他居然敢向自己還招,而且出招迅疾,所取部位,極似截脈手法,不由濃眉一剔,怒笑道:「微末之技,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

  拍出右手輕輕一翻,手背業已向趙南珩頂門擊到!

  趙南珩從沒和人動過手,即使武功和他差不多的人,猶嫌經驗不足,何況對方又是一位夙負兇名的大魔頭。

  雙方功力相去不啻天淵之別,明明看到老莊主手勢極緩,但自己左手才動,只覺疾風颯然,對方手掌,已拍到頂門,大駭之下,連轉個念頭都來不及,「撲」的一聲,腦門如中鐵板,眼前一黑,身往後倒!

  佟老莊主瞧趙南珩一眼,嘴角上掛著一絲獰笑,漸漸斂去,嘿然道:「可惜呀可惜,小子,你要是肯拜在老夫門下,何至橫屍此地?不出五年,準可縱橫武林,成為一代年輕高手!」

  說到這裏,雙腳一頓,身形破空飛起,一閃而逝。

  就在佟老莊主飛走不久,精舍左側一片樹林中,閃出一條人影,飛也似的朝趙南珩奔近,口中叫道:「趙兄弟,你怎麼了?」

  這奔來之人,正是修眉入鬢,俊目如星的少年書生雲玖!

  他剛一奔近,不由驚呼一聲,慌忙俯下身去,把趙南珩扶起,只見他雙目緊閉,臉如白紙,嘴角鮮血泊然,伸手一探,十指冰冷,氣若遊絲!

  剎那之間,雲玖心弦一陣震動,俊目之中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仰天悲聲道:「我只遲來一步,爹就忍心下這毒手?嗯,也許是你太過倔強,觸怒了爹,我……明明和爹說好了,如今卻教我怎麼辦呢?」

  暮靄漸深,這片草地上,陰暗迷離,風吹草動,倍增淒清!

  雲玖緩緩抱起趙南珩身子,茫然朝廟外走去,口中喃喃的道:「這都是我不好,我該和爹一起來的,也許不會有此惡果,趙兄弟,你真要死了,我該多麼傷心啊……」

  說話聲中晶瑩淚珠,一滴又一滴落到趙南珩臉上。

  他抱著他,走出仙女廟側門,順著小徑走去,一面不住的盤算著,自己該不該找爹去?爹的脾氣,自己最清楚也沒有了,絕不可能再替他救治,但是不找爹去,又怎麼辦呢?

  茫茫四野,一片陰暗,他有生以來,從沒嘗到過孤獨無助的滋味,使得他心頭充滿了委屈。

  他當真第一次發覺自己懦弱得拿不出主張來。

  俯首瞧去,趙南珩雙目緊閉,仍然昏迷不醒,一張俊臉,蒼白的可憐,若不是還有微弱氣息,簡直已是奄奄一息,隨時都可以咽氣!

  他想起月前爹離開佟家莊之日,要自己暗中監視著他,並說:「如能把他說服,引到門下,就帶來見我,否則就相機把他除去。」

  可是自己和他見面之後,竟然對他生出無限同情,記得那天晚上,在破廟之中,他被孫大娘點了穴道,自己無法解開之時,幾乎已經出手,但不知怎的,會對他下不了手?

  「辣手魔女」這外號,該是對自己不喜歡的人而言,何以對他會使不出辣手?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他了?

  一念及此,臉上頓覺一熱,心頭不知是甜是酸?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刻?多少路程,心中索性什麼也不去想它,他要找個落腳之處,仔細瞧瞧他的傷勢。

  他此刻一心只想把他從死亡中拉回來,雖然他不知該如何救治才好?但只要他一息尚存,也許有望,即使不治,也得盡人事而後聽天命,自己要找個清靜的地方,替他好好掩埋。

  他想到這裏,心中反覺安靜了許多,垂首望著懷中的趙南珩,淒然一笑,低低的道:「趙兄弟,辣手魔女南玖雲和你結交一場,總要盡我的心啊!」

  說著,一連串的淚珠,忍不住又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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