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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白鶴雙翅倏張,右爪如鉤,迅快向怪蛇七寸抓下。

  雙方互搏了一招,怪蛇已然退回原處,白鶴又側著頭朝怪蛇看去,怪蛇也吐著紅信,緊盯住白鶴。

  楚秋帆心中暗道:「師父從前說過,白鶴道長昔年原是少林俗家弟子,生性好道,就出家當了道士。有一次在山中看到白鶴和毒蛇相搏,悟徹武學玄機,創了一套『白鶴掌法」,後來創立白鶴門,成為一派宗主。看來這蛇鶴相搏,當真和人動手一樣,隱含武術招數!」

  他看了一會,發現白鶴亮翅發爪有許多動作果然與武學相暗合,心中暗暗覺得高興,這就全神貫注的注視著白鶴和怪蛇的每一動作,一面心中暗暗摹擬,倒也覺得頗有心得。

  就在他看得出神之際,突聽一個破竹似的大笑傳了過來,接著又響起一聲清越的長嘯!

  這一笑、一嘯,正是人的聲音!楚秋帆可以從笑嘯聲中,分辨出那是兩個人,而且這兩人的內勁之強似乎並不在師父之下,心中更覺得奇怪,不覺舍了蛇鶴相搏,悄悄循著聲音尋去。

  他斜穿密林而行,慢慢的走進一個深谷。

  這山谷地勢相當隱僻,除了兩邊是茂密的雜林,到處都是一堆堆的亂石,就在那片亂石堆上,正有兩個人拳來掌去,捨命相搏。

  這兩人一個是穿青袍的老者,鬚髮已白,頭簪白玉如意,臉色紅潤,使的是雙掌。

  另一個是身穿綠袍的老人,頦下留一把蒼須,個子較矮,使的非掌非指,五指撮攏,專取人身大穴。

  楚秋帆看得暗暗驚奇,谷外蛇鶴纏鬥,谷中搏鬥的卻是兩個老人,他們都已垂暮之年,幹嗎還要龍爭虎躍的好鬥?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高手相搏,他慢慢在林中藏住身形,凝目細看,這一看,不由得驚喜交集。

  原來兩人出手雖然極為淩厲,但主要不在賭賽功力,而是各以精奧的招數求勝,因此一招一勢,此來彼往,楚秋帆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青袍道人雙手大開大合,忽爪忽掌,每一出手,都有拂拂風聲,腳下也配合掌勢,倏進倏退,倏而雙足連環飛踢,倏而雙手同時飛攫,變化極盡繁複。

  綠袍老者身材矮小,不住的繞場遊走,雙手五指併攏,如撮如啄,雙臂更是十分柔軟,晃動之間,不住的漾起幻影,使人莫測虛實。

  楚秋帆看了一陣,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這兩人的招式,不是和谷外搏鬥的蛇鶴十分近似麼?」

  他原是絕頂聰明之人,何況武功已有相當根基,這一領悟,再細看兩人手勢,那青袍老道使的掌法果然和白鶴的進擊十分相似,綠袍老人的手法,也和那怪蛇的盤旋極為神似。

  只是白鶴和怪蛇究非人類,這一道一叟,變化神奇,自然超過白鶴和怪蛇甚多,因此招數也愈見精妙。

  楚秋帆躲在林中,愈看愈覺心領神悟,雙手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們比劃。一會學青袍道人的手法,一會兒又學綠袍老人的手勢,一面摹仿,一面潛心記憶。

  要知平時如果光看某一個人練武,許多招式沒經名師指點,你偷學了來,不知如何使用,不明精義,最多只能一知半解,並無多大用處,

  但這回兩人互相搏擊,互相拆解,可就不同了。你看到他出手的招式,初時還不解他的用意,等到另一個人出手化解,你就可立時明隙,方才那一招,是攻擊他的某一部位了。

  這一情景,豈不是等於有二位名師指點著你這一招如何取敵和對方如何化解,使旁觀的人能從實際使用上吸取經驗?

  雙方攻擊縱然淩厲無匹,但雙方也都能化險為夷。兩人一來一往,變化愈出愈奇,對拆了數百招之後,依然不分勝負。打到後來,出手發招,越來越慢,一攻一解之間,似乎都只在比劃手勢,但其中精微變化,卻是愈出愈奇,奧妙無窮。

  這樣又比劃了將近百招,只聽青袍道人長笑一聲,往後退尋文,說道:「任道兄,可以住手了。」

  綠袍老人雙手一斂,聲音沙啞的道:「為什麼?」

  青袍道人道:「咱們幾十年來,一直半斤八兩,再比下去,也依然分不出勝負來,何用再爭這區區浮名?」

  綠袍老人仰天狂笑一聲道:「浮名,嘿嘿,你這老雜毛幾十年來一直把名字排在老夫頭上。再說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的武功正好是老夫的剋星,老夫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幾次找上你那所破道觀,幾個小道士都說你雲遊未歸,好不容易在這裡遇上了,咱們不分個高低,你認為老夫會讓你走麼?」

  楚秋帆暗道:「這兩人不知是誰?以他們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在武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只是為了一個『名』字,難道就非拼個兩敗俱傷不可?」

  青袍道人含笑道:「現在道兄已經證明,任道兄的武功只在貧道之上,不在貧道之下。貧道微末之技,如何克制得了任道兄,道兄應該滿意了吧?」

  綠袍老人雙目精光熠熠,哼道:「不成,咱們必須在功夫上分出高低來,你光是口頭認輸,算不了數。」

  青袍道人道:「依任道兄之見,那要貧道如何呢?」

  綠袍老人沙啞的笑道:「咱們拳掌上分不出勝負來,自然要從兵刃上分個高低。」

  青袍道人為難的道:「這個……」

  綠袍老人瞋目道:「怎麼?你不答應?」

  青袍道人道:「貧道和任道兄無仇無怨,怎好動用兵刃?」

  綠袍老人怪笑道:「好,好,老雜毛,你不肯動用兵刃,那也無妨。」

  青袍道人稽首道:「道兄終於放棄成見了……」

  綠袍老人一陣嘿嘿冷笑道:「老雜毛,你要不動兵刃可以,從今以後,你給老夫關閉了那所破道觀,別再以開宗派主自稱,你辦得到麼?」

  青袍道人一手摸著垂胸白髯,微微攢眉道:「任道兄這話太過份了。」

  綠袍老人大笑道:「老雜毛,你要保持開派祖師的身份,那就得按老夫幾招青竹杖。」話聲出口,回手撈住插在離他身旁不遠草地上的一根通體墨綠的龍頭杖,隨手一揮,呼的一聲,向青袍道人迎面劈擊過來,口中喝道:「老雜毛,還不掣出劍來?」

  他這一招雖然只是一記虛招,但楚秋帆看得出他杖勢之厲,激蕩成風,非同小可。

  青袍道人斜退一步,只好抬手從肩頭掣出長劍,但聽一聲龍吟,登時青光大盛!

  楚秋帆暗暗叫了聲:「好劍!」

  只見青袍道人斜抱長劍,打了個稽首道:「任道兄一再相逼,貧道只好捨命奉陪。只是毒龍杖名滿天下,貧道這柄劍,也削鐵如泥,你我並無深仇大怨,自以點到為止,不傷和氣才好。」

  楚秋帆聽他說出「毒龍杖」三字,心中不禁「哦」了一聲,暗罵自己糊塗。他口口聲聲稱綠袍老人「任道兄」,明明就是毒龍叟任無咎,自己一時竟會想不起來。

  那麼青袍道人,莫非就是靈禽觀主白鶴道長了?

  要知白鶴道人和皮刀孟不假、毒龍叟任無咎被江湖上稱為武林三奇。其中以白鶴道人創立白鶴門,乃是一派開派宗主,列名第一。皮刀孟不假一生正直豪爽,列名第二。毒龍叟任無咎心胸狹窄,出手陰狠,不得人緣,故而屈居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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