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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孟不假道:「這事將來再說,咱們走吧。」他審視地形,走的路徑,也和當日裴盟主一樣,是沿著湖泊繞向左首尋去。以孟不假的江湖經驗,當然很快就發現了樹林之間的一條碎石小徑。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的循著小徑拾級而上。(這不是石階,只是樹之間的沙石,經水流沖洗,有許多地方,露出了樹恨,樹根是不會被水沖走的,因此就像天生的階級一般,隔上幾步,就有一級,這種情形,山林間極為常見。)

  要知皮刀孟不假和三湘大俠裴盟主的出身不同。裴盟主是武林世家子弟,雖也遊歷過不少名山大川,交往的多是名門正派人,究不如孟不假出身貧寒,小時候就在山上牧過牛,而且三教九流的人見得多了,兩人身世、閱歷各異,見解也就不同了。

  就以這條林間小徑來說,裴盟主認為這是山林間流水沖洗出來的,是以並未深加注意,但孟不假走了一段路,就發生了疑問。

  如果這條小徑是經流水沖洗出來的,石子就該略呈黃褐色(水漬),但這一路上,沙中石子,依然是石子本來的顏色,毫無水漬!

  如說這小徑是因人踐踏走出來的,也該有經常踐踏的痕跡!

  但這兩者都不像,它只是沙石間不很明顯地顯示出一條時斷時續的模糊山徑而已!

  ▼第三章 如夢如幻

  而且有些地方,還有草根存在,草斷之處,並非因人踐踏而枯萎,似是有人故意用腳把它掃斷的。由斷草枯萎的情形看來,為時應該不久(時間稍久,枯草又生長了)。由此可見,這條小徑分明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故意製造出來的。

  此人製造出似有若無的小徑,用意何在呢?這問題當然很好解答,那自然是想引人從這條小徑上去。但他要引人從這條小徑上去的目的又何在呢?那就較難說出理由來了。

  不過這也不難推想得到,這和此人故意把谷口崖石上那早已被藤蔓石蘚掩沒的「翡翠谷」三個大字清理出來,應該是同一目的的了。

  楚秋帆跟在他身後,眼看孟師伯全神貫注,似在搜索著什麼,他隨師多年,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自己是不宜開口說話的,因此也就不敢發問。

  不多一會,兩人先後登上山坳間的一片懸崖。

  孟不假目光如炬,迅速朝四周一掠,只見這片懸崖,地方不大,不過畝許光景,北首是懸岩的突出部份,下臨千尋,雲氣潝然,深不見底。平臺中間,有一方平整的巨石,和一個圓形的石鼓,可以作凳,除此之外,就別無一物。

  但皮刀孟不假的目光何等銳利,他在走近右首一片樹林前面,發現一棵松樹根部有一段燒焦的木柴,心中不覺一動,暗想:「楚秋帆說那天他看到這裡山林間冒著白氣,莫非會是有人在這裡做炊?」他俯身從地上把那段木柴拾起,鼻中也同時聞到了一股輕微的異樣氣味!

  孟不假三教九流,見識的多了,聞到木柴上這股刺鼻的異味,不禁又是一怔,忖道:「這段松枝上如何會有江湖下五門的散功毒煙的氣味?」一時之間,手中執著這段燒焦了的松枝,仔細推想智善大師、清塵道長二人的中毒,智善大師手指這片山林,那時樹林間正在冒著白氣,以及後來裴盟主退出谷去之時,身上分明傷得不輕!

  這幾件事,一經串聯在一起,就可發現其中果然發生過事情,而且還和這段燒焦的松枝必然有著極大的關聯!

  何以裴盟主會沒和自己說呢?以自己和裴盟主數十年的交情,像這樣的事情,他斷無不言之理!

  楚秋帆看他手中拿著半段木柴,只是怔怔不語,忍不住問道:「孟師伯,這段木柴,可有什麼異處麼?」

  孟不假微微搖頭道:「沒有。老夫只是在想。你們當日看到此間山林冒著的白氣,很可能是炊煙,如今在這裡發現了這段松枝,證實確是有人在這裡生火了。」

  楚秋帆走近一步,低聲道:「孟師伯,北首懸岩底下,是一道絕壑,字條上指的,大概就是這裡了。」

  孟不假口中「唔」了一聲,把手中半段松枝放到中間巨石腳下,然後走近突岩,探首往下仔細打量了一陣。只見這道絕壑夾在兩座高山之間,下面雲氣迷濛,深不見底,兩邊石壁陡峭如削,根本沒有容足之處,要想下去,除非背上生出兩支翅膀來。

  楚秋帆等了半晌,依然不見孟師伯開口,忍不住問道:「孟師伯,這裡下得去嗎?」

  孟不假回過身,再從地上拾起半截燒成了炭的松枝,放入他大褂口袋之中,說道:「小子,咱們走。」

  楚秋帆遲疑的道:「咱們到哪裡去呢?」

  孟不假道:「你不用多問,跟老夫走就是了。」說完,回身朝左首樹林中行去。

  楚秋帆不敢多問,只好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走著。

  孟不假穿林而入,一路往上攀登。這是從無人跡的森林,既無山徑,到處又都是交叉的樹柯,若是換了平常之人,可說寸步難行,孟不假、楚秋帆都有一身武功,但也無法走得太快,這樣足足穿行了頓飯工夫,才攀登上一處山嶺。

  孟不假略為審察山勢,就沿著連綿嶺脊,一路往西,這樣大概越過了兩座山嶺,然後隨著山勢往山后覓路而下。

  這後山一帶,到處都是巉岩峭壁和風化的斷層,兩人連縱帶躍,又奔行了頓飯工夫,才算落到山腳,此處已是群山之間的另一個山谷。

  縱目望去,但見谷中俱是大小不等的亂石,荒草及人,一片荒涼。前面是景色宜人的翡翠谷,這裡就該稱之為「亂石谷」了!

  孟不假腳下沒停,轉身循著山麓往東就走。他方才是往西來的,現在又往東去,該是走的回頭路了。

  楚秋帆跟在他身後,早已走得滿身大汗,此刻突然領悟過來,說道:「孟師伯,晚輩知道了,你老是因那邊突岩無法下來,所以才繞上一個圈子,再抄過去了?」

  孟不假哼道:「這道理本來最是簡單不過,你到這時候才想起來,還自以為聰明麼?」他邊說邊走,裝了一筒煙,打起火石,吸了兩口,才長長的舒著氣道:「幾十年來,老夫煙不離嘴,酒不離口,只有今天,一口酒都沒喝,老夫肚子裡的酒蟲,還以為老夫戒了酒呢!哼,咱們這次出去,老夫非找你師父好好的算帳不可。」他口中說著,腳下卻絲毫不停,踏著高低懸殊的石塊,一路尋去。

  轉過幾重山腳,山勢漸合,兩山之間,形成一道巨大的幹壑,地勢也隨著往下,不時有巨石擋路,兩人深人了裡許光景,兩座插天高峰,疊立入雲,中間就像刀劈來的一般,陡壁如削,仰首不見天日!

  孟不假一路當先,隨著地形,忽高忽低的走著,手中旱煙管卻依然搭著嘴唇,一路狂吸,敢情他沒有酒喝,只有抽煙過癮了!正行之間,忽然腳下一停,左手同時朝身後打了一個手勢,示意跟在後面的楚秋帆止步。

  楚秋帆急忙刹住身形,低聲問道:「孟師伯,你老發現了什麼?」

  孟不假用煙管向左首十丈外的一方巨石指了指,壓低聲音說道:「石後有人!」

  楚秋帆緊張的問道:「你老看到了什麼人?」

  孟不假微微搖頭道:「沒看清楚,老夫看到的只是一點衣角。」他不待楚秋帆再問,低聲道:「小子,你在這裡稍候,老夫過去瞧瞧。」話聲出口,人已淩空飛起,有如大鵬展翅,劃空朝那方巨石飛撲過去。

  等他撲到巨石後面,才發現一個灰衣人頭下腳上,僕臥在亂石之間,敢情是一具死屍,頭顱碎裂,四肢也斷缺不全,從他身上穿的一件深灰僧袍看來,應該是一個和尚,而且死已多日,屍體腐爛,一股屍臭,令人欲嘔!

  孟不假看得暗暗納罕,這和尚明明是從上面失足跌墜下來的,翡翠谷人跡罕至,此處怎會有僧人的屍體呢?

  正在思索之際,楚秋帆也趕了過來,問道:「孟師伯,這人……」話聲未落,口中忽然「咦」了一聲,俯身從石堆中拾起一串檀木念珠,說道:「你老快瞧,這是一串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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