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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第八章 陳年舊帳

  定襄縣的芳蘭鎮是個好地方,依山傍水,景色秀麗,男耕女織,民風淳樸,尤其文風鼎盛,家無白丁,琅琅讀書聲,處處可聞。

  鎮中心,有一棟深宅大院,門外的牌坊上,書有『狀元及第』四個大金字,門口的一對大石獅,雄踞左右,雕工精巧,顯系出自名家之手。獅旁各豎一支旗杆,上懸七鬥,這是只有狀元才能享有的殊榮。

  門楣之上,禦書『文魁』二字,大可盈尺,益增無限光榮。正是宣德狀元常恒甫的府第,也就是常小琬的家。

  常恒甫乃鄂國公之後,原非三晉人氏,因深受此地山水之勝,民情淳厚,從常小琬的祖父起始遷來定居。

  這日,狀元府外!來了一頂血紅色的轎子,二老八駿,還大包小包的帶了不少禮物,都是大同府的名產名點。

  徐不凡步下血轎,登門而入,早有門房通報進去,常恒甫夫婦直從內室迎出來,無限親切的將他迎入廳內。

  常、徐兩家乃世交,又是兒女親家,劫後重逢,感觸良多,常夫人興奮得直掉眼淚。寒喧數語,略敘一下近年瑣事後,徐不凡左右一望,道:「小琬呢?」

  不提小琬還好,一提起小琬來,常夫人再也忍俊不住,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下,哽咽著想說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不凡心頭不由一沉,情知上官巧雲與鐘雪娥的話,十九不假,忙道:「世伯,小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常恒甫啜了一口茶,潤潤嗓子,慨然歎道:「實不相瞞,小琬早在五年多以前就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你們徐家慘遭滅門之禍後,我們夫婦倆曾帶著小琬,跑了一趟保定與歸化城,亦曾派人四處打探,結果並未發現一個生還的人,小琬悲痛欲絕,回到家裡後,當天晚上便發生事故。」

  「她怎麼了?」徐不凡血脈賁張,翹首以待。

  常夫人從內室取來一包東西,打開來是一大束長髮,及一把利剪,含淚說道:「當天晚上,她不但剪了頭髮,而且毀了自己的容貌,留書出走,聲言從此削髮為尼,常伴古佛青燈,終生不再談婚姻二字,看來你們即使能再相見,小琬只怕不答應,也配不上你了。」

  徐不凡心思沉痛,連聲說道:「不!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無論她多醜多難看,我也一定要娶她。敢問世伯、伯母,小琬現在何處!」

  常恒甫又是一聲長歎,道:「要是曉得她的去處就好了。」

  「莫非不知她出家的地點?」

  「小琬原在鎮東高山上的『靜心庵』修行,我與你伯母還上山去看過她一次,可是當我返回京城任所,再幹了一年京官,發現奸佞當道,朝綱不振,在我辭官返鄉之前,便從家人口中得知小琬失蹤的消息。」

  徐不凡的心象繃緊了的弓弦,道:「怎麼會失蹤呢?」

  「說失蹤可能並不正確,應該說是自殺,她在庵後懸崖之上,留下一雙鞋子,一封遺書,投入滹陀河中。」

  「遺書上說什麼?」

  「除了對我們二老說些安慰不孝的話外,主要是因為你的死訊,對她打擊太大,字裡行間,了無生趣,說要到陰曹地府去找你。」

  常夫人早已哭得象個淚人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這孩子實在太癡了,自從得到你的不幸消息後,整個人都變了,這也難怪,從小你們的感情就一直很好,又有婚約,是人羨人慕的一對小夫妻,現在可好,你活了,琬兒卻失蹤了,命!這全是命!」

  徐不凡道:「伯父、伯母,有一件事侄兒還不明白,既然是自殺,為什麼又說是失蹤?」

  常恒甫道:「事情是這樣的,在琬兒跳崖自殺的當時,附近還有一個比她更小的女尼,親眼看見有一隻梅花鹿飛過,小琬有可能被梅花鹿救走。」

  「如此說來,小琬應該尚在人間才對?」

  「不凡,梅花鹿會飛,已屬千古奇事,不可思議,又是出自一個十一二歲的稚童之口,更加無稽,任何人皆不敢寄予太高的期望。」

  「事後有沒有派人去河裡打撈過?」

  「有,曾雇用十餘位潛水好手,在現場打撈甚久,然後又沿河而下,在沿河七村展開訪查打撈的工作,前後費時半月,找遍了每一個可疑的角落,結果卻沒有發現琬兒的遺體。」

  徐不凡聞言又興起一線希望,道:「依侄兒看,小琬健在的可能性絕對存在,梅花鹿會飛亦不是不可能之事。」

  常恒甫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琬兒是個孝順的孩子,如果她真的還在人間,為何五年多來音訊全無?」

  「我想,凡是不尋常的事,一定有不尋常的理由。」

  「不凡,你真的認為琬兒還有可能沒有死?」

  「侄兒說過,可能性絕對存在,我想上山去靜心庵看一看,親自問一問那一位小尼,以及瞭解一下小琬跳河現場的環境。」

  常恒甫夫婦生了一個癡情的女兒,見徐不凡同是情有獨鍾,心下自然甚為欣慰,立即滿口答應下來。問明瞭靜心庵的詳細所在,知悉山路險阻,血轎難行,命二老八駿留在狀元府休息,在常家匆匆用過午飯,便獨自一人上去了。

  山路果然崎嶇難行,好不容易到達山頂,立為壯麗的山景迷住了。

  目力所及之處,密密麻麻的植滿了各種各樣的果樹,果實累累,果香四溢,山女一面穿梭採摘,一面放聲高歌,群山迴響,聲若鶯啼,聽得人的愁悶全消,心曠神怡。

  徐不凡找來一位山姑,問清楚路徑,穿過一大片核桃樹林,前路為斷崖所阻,但聞水聲潺潺,視線悉被雲霧遮蓋,深不見底。

  河道並不算寬,僅二丈有餘,一條長長的山木橫跨其上,交通兩岸,果農負重而過,晃晃悠悠的驚險萬狀。

  徐不凡縱身而過,順著崖邊往東行,約莫頓飯功夫,再往北面一轉,林木深處,紅磚綠瓦輝映,有一座小小的寺廟,正是『靜心庵』。

  表明身份來意,見過主持了因師太,開門見山的說道:「在下貿然造訪,擾了師太的清修,尚祈海涵,晚生今日此來,主要是想瞭解一下小琬發生意外時的詳細情形。」

  了因師太雙掌合十,朗朗的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小琬塵緣未了,情孽太重,整日困坐愁城,以淚洗面,來此半年不到,終於多情而殉身,實在令人扼腕。」

  徐不凡一怔,道:「老師太的意思是說,小琬已經死了!」

  了因師太手握念珠,雙目半睜半閉,聲調緩慢而有力道:「斷崖高險,水流湍急,跳崖投河,百無生理,施主勿作生還之想,以免庸人自擾。」

  「老師太,聽人說,小琬投河後,曾四處打撈,並未尋獲屍體,生存的機會應該還是有的。」

  「滹陀河河水甚急,打撈時早已失去時效,如果貧尼猜想不錯,小琬必是順流而下,葬身大海了。」

  「貴庵有一位小尼,據說當年曾見一隻會飛的梅花鹿經過……」

  了因的雙目陡然睜大了,面露不悅之色,道:「童雅之言不足採信,無知雛兒的話,如何作得了准。」

  這無異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但徐不凡仍不死心,道:「可否請這一位小尼出來一見?」

  了因師太起先斷然拒絕,禁不起徐不凡的苦苦哀求,最後終於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叫出一位十七八歲,眉清目秀的女尼來。

  又費了一番口舌,征得了因師太的勉強同意後,徐不凡在女尼的引導下,來到昔日常小琬跳崖的現場。

  斷崖下霧氣迷蒙,風大水急,徐不凡朝下面望了一眼,目注女尼,正容說道:「小琬投崖的地方就是這兒?」

  女尼指著一處平坦的地面,以肯定的語氣說:「是的,鞋子就放在此地,遺書壓在鞋子下麵。」

  「這時候,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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