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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淳於俊把那上寫「洞內之洞,天外之天」的半幅素絹,用淨紙包好,藏在衣中,並向淳於俊略述慧明大師身分,便也一同翻過崖壁。

  這時慧明大師正在細看「無相勾魂天魔女」鐘素文的壁主留言,淳于俊、林凝碧不敢驚動,特地繞向側面縱落。

  突然山下一聲淒厲鬼啼,淩空竄上一條黑影,十指箕張,罡風銳嘯地便向淳於俊等抓去。

  淳於俊因見此人太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見面便以這種陰狠毒辣的「鬼手抓魂」功力傷人,不由怒發心頭,「龍淵寶劍」精光騰處,劃出一圈劍虹,往上迎去。

  就在這劍虹鬼爪將接未接之時,慧明大師一聲「阿彌陀佛」,倏然回身,僧袍大袖輕輕一揮,便把那條黑影,淩空揮退數步,口中沉聲喝道:「來人莫非奪命郎君刁小五?休得任性倡狂,老衲慧明在此。」

  黑影淩空被人震退,本自氣得厲嘯連連,但一聽慧明大師法號,竟「哦」了一聲,在空中接連兩個「雲裡翻」,飄然落地,發話問道:「老禪師不是久絕塵世,靜參上乘功果了嗎?怎的會在這東洞庭山,突顯佛駕?」

  淳於俊驀然想起這位「奪命郎君」刁小五,經年常在海外飄遊,與東海三劍第三劍「追魂惡客」司徒秀,有八拜之交,司徒秀及「屠鯨居士」「神算先生」,一同死在「東瀛妙道」手內,這位「奪命郎君」可能也是想為拜弟報仇,追蹤至此。

  黑影身形一現,是個瘦小枯乾,滿面暴戾之氣極重的黑衣老人,但對慧明大師的語氣神態,卻頗為恭敬。

  慧明大師兩道慈悲目光在這位奪命郎君刁小五臉上略注,單掌問訊說道:「刁施主一別十有七年,怎的依舊當年火性?」

  奪命朗君刁小五的目內凶光,在淳於俊那柄「龍淵寶劍」上一瞥即收,向慧明大師抱拳還禮道:「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堆移!刁小五若不骨化飛灰,生平總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老禪師法駕,決不會輕履紅塵,莫非……」

  慧明大師微歎一聲,不等奪命郎君刁小五話完,便伸手向那「無相勾魂天魔女」的壁上留言,指了一指。

  刁小五看完以後,霍然說道:「鐘素文這妖婦,倒真有點鬼門鬼道,慢說老禪師佛蹤,向來不履江湖,就是我刁小五經年在海上飄流,舉止意圖,不知怎會被這個妖婦事先猜透?」

  慧明大師喟然歎道:「一念之生,即為有相,何況越是多年不履江湖,一朝涉足,便越是被人注意。老衲雖為了少林寺達魔院首座超塵,藏經閣首座法本兩名弟子,以及老友神算先生莫小圃等慘死之故,甘棄十五年面壁苦功,再入塵世,但方寸以內,仍無冤冤相報的殺戮之心。今日既在此處巧逢,敬為奉勸刁施主,你那拜弟『追魂惡客』司徒秀,汙行惡跡,一身孽罪如山,看來惡有惡報,無非假手東瀛妙道,而遭天譴……」

  慧明大師剛剛話到此處,奪命郎君刁小五又短又粗,滿含殺氣的濃眉,倏然往起一挑,沉聲答道:「老禪師不必慈悲,刁小五生平睚眥必報,快意恩仇。換句話說,也許是孽果已深,迷途難返。賊道既已前往伏牛山,尚須立即趕去,以免一步到遲,被鐘素文妖婦,先拔頭功,使刁小五終身抱憾!」

  話音至此,對慧明禪師方一躬身抱拳,眼內凶光,忽又盯住淳於俊手中「龍淵寶劍」,怪笑問道:「刁小五還有話問老禪師,這年歲輕輕的—雙男女,與老禪師是否……」

  慧明大師不等刁小五話完,便即笑道:「風來水上,風度寒塘,彼此偶然相逢而已,無甚淵源,亦非故舊。」

  奪命郎君刁小五聞言一陣厲聲怪笑,目中凶光,倏地加濃,在淳於俊臉上連盯,冷冷說道:「他們若與老禪師有所淵源,刁小五适才莽撞,寧願負荊。我如今因身有急事,又當著老禪師金面,暫作罷論,異日若再相逢,叫他小心項上人頭,或是手中長劍。」

  這幾句話講得貪殘驕狠,狂傲無比。慧明大師口念「阿彌陀佛」,眉頭方自略蹙,身旁站立的的林凝碧姑娘,早已忍不住,冷冷道:「我們雖然年紀輕輕,但掌中長劍,與囊內金鉤,卻專門掃除兇殘暴戾,自大驕狂,有害人群的魑魅魍魎!反正大家都去伏牛山,現在先行比劃,或是到後再說,淳于俊、林凝碧定然奉陪,領教領教尊駕在狂傲無比的語氣之後,到底身懷什麼樣的奪命迫魂驚人絕技!

  奪命郎君刁小五殘驕妄的目光,由淳於俊臉上,移轉到林碧凝身上,仿佛越發冷酷懾人。但或因忌憚這位慧明大師,並未暴怒,只是極其深沉森冷地說了聲:「女娃兒不知天高地厚,我們伏牛山見。」

  語音才出,人已騰身,宛如一支玄色脫弦急箭,射下峰頂,等到最後的『伏牛山見』入耳,業已渺無跡影。

  慧明大師搖頭歎道:「武林人物如此爭名逐利,尋仇兇殺,大概江湖劫難方長,非經一次大大刀兵,不會清幹!東瀛妙道,天魔寨主,奪命郎君,這三位蓋世魔頭,先後一起赴豫中,定然把那座伏牛山,攪成人間地獄,羅刹屠場!老僧本似抑仗我佛慈悲妙旨,度化群生,但伏牛山範圍頗廣,萬一去得稍遲,難保沒有東洞庭山這種殺人慘劇再度上演。只得即刻起程,至於掩埋雲山隱叟彭剛遺骨之功德,竟欲奉煩二位施主了。」

  淳于俊、林凝碧雙雙低頭應命,慧明大師含笑擺手,月白色的僧衣一飄,已上東洞庭山絕項。

  掩埋雲山隱叟彭剛的兩段殘屍,自不甚難,但淳於俊在築好那三尺孤墳以後,才瞿然想起,所獲上有隱語的半幅素絹,竟忘下告訴慧明大師,遂向林凝碧說道:「照這位彭老先生捨命保全秘密的情形看來,『天外之天』所在定極難尋。東瀛妙道僅僅搶去右半幅素絹,不曾得到這洞內之洞,天外之天兩句隱語,慧明大師等更是盲目搜尋……」

  林凝碧接口道:「俊哥哥,我們不是奉了南荒睡尼之命,阻撓東瀛妙道,不讓他找到『天外之天』麼?這意想不到的素絹,兩句隱語,促使東瀛妙道難參真意,不得正途。而我們若能暗中設法探悉右半幅素絹上寫的是些什麼字跡,也許能讓這一個武林魔頭,在伏牛山中到處亂跑,而我們反而能悄悄找到『天外之天』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間秘境!」

  淳于俊覺得林凝碧這種想法頗為有趣,遂點頭稱善,一同撲奔河南,但他們以為雲山隱叟彭剛,是死在東瀛妙道手裡,卻系弄大冤枉,東瀛妙道也一樣地遲到東洞庭山半步,而毫無所得。

  原來東瀛妙道法號「洞玄」,生平最好女色,但也自創「三不近」信條,即非處女不近,非出自願不近,非事後甘心受他恩惠補償者不近。

  三年前神州四異在六盤山爭奇鬥勝,東瀛妙道洞玄真人好容易弄到少林護僧,東海三劍,及天魔四煞的九顆頭顱,以為可以獨擅勝場,哪知西域酒神所帶的一盤人耳,南荒睡尼所帶的「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亦自件件不凡,更為北邙鬼叟弄來一顆「濁世狂生」司馬藻的項上人頭,壓倒一切。

  六盤山會罷,整整三年未曾殺人,未親女色,只急得這位「東瀛妙道」終日面紅如火,暴跳如雷,好容易才探出太湖東洞庭山絕,所住的一位「雲山隱叟」彭剛,生平足跡,遍歷天下名山大川,可能知道「天外之天」,究在何處。

  「雲山隱叟」彭剛,也是天生傲性,雖因武功不敵東瀛妙道甚遠,但被他恃強硬迫之下,怎願吐露真情?只告訴東瀛妙道,在何南伏牛山中,有一處妙境,名叫「天外之天」,命他自去尋找。

  話說東瀛妙道要想追問底細,彭剛嫌他太過高傲驕狂,堅不吐實,一連相持兩日,東瀛妙道雖懷絕世武功,惟遵約在未曾尋得「天外之天」以前,不能殺人,只得悻悻而去,準備第三日上,再來加以追問。

  誰知第三日深夜,那歐陽一缺居然也率「關東三煞」,尋上門來。

  歐陽一缺也是來追問「天外之天」所在,但他卻與東瀛妙道的用意不同,是想覬覦「天外之天」所藏的那粒「天香豆蔻」,與「百化拳經」、「一心劍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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