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絕命旗香羅扇 | 上頁 下頁
七三


  怪人聞言先是一驚,然後又把臉一沉,冷冷地道:「老夫不喜外門靈藥,你收回去。」

  「你待怎樣?」

  怪人凶目一翻,接道:「還不錯……你是我生平第一個打敗我的人,我雖然受傷,但不怨你,可是毀壞我徒兒的心血,這筆帳不得不算……」

  說此,朝仲玉又狠盯一眼,繼道:「我已知你是萬形客杜志衡的弟子,這筆帳只有以後,找令師去理論,看他有何話說,不過,你且告訴我,是何人的兒子……」

  仲玉心有愧疚,對怪人直犯師諱,也不在意,而且雖因以結怨,語態卻很緩和,待聽怪人又問及父母,於是也即坦誠以告,婉言說道:「晚輩毀壞令徒奇劍之事,願盡心力助其報仇,以作賠償,至於晚輩家世……生父正困居血雨寒屯、蝕骨洞內,家母現在桃花源,世稱雲霄院主便是……」

  怪人聞言臉色倏變,現在極端悽愴的神色,精目之內,隱現淚光,雙手撫著胸前,緊抓住血淋淋的衣襟,不時用力捏扭著,一滴一滴的血,從其手上往下落,顯見他正沉入一種傷心,懊悔、痛恨、慚愧複雜的激動中……

  仲玉不知怪人,聽到自己的家世,為何露出異樣的神態,是上一輩的仇人?抑是親友!但又不好直詢,只是關懷的怔望著。

  良久,怪人慢慢抑起頭來,眼望天空,夢囈似的自語道:「雲霄……她還在人間……十八年了……」

  說著,淚水順腮直流,旋又望著仲玉,眼神中射出驚喜的柔輝,但卻冷然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語氣極其冷硬。

  仲玉頓即疑惑不解,心道:「這怪人怎麼了,獲知我家世之後,如何面浮悲色……對娘的名號,好象非常熟悉,又說十八年,十八年的時間,代表什麼意思呢?……既是父母的朋友,對我這般冷淡,反之,為什麼會流淚?…那麼他與父母是什麼淵緣……莫非他……」

  「娃兒!」

  怪人見仲玉沉思不答,倏地低喝道:「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何不說?」

  仲玉當即答道:「晚輩文仲玉……敢問前輩如何尊稱?」

  怪人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哈長笑起來,其顫抖的笑聲,隱含無比的悲怨,和不可明示的欣慰,而臘黃的臉上,呈現著兩條閃爍的水痕……

  笑聲突然竭止,道:「文仲玉,好名字……可是老夫的名號,久久為人淡忘,不說也能……」

  仲玉見他近乎發狂的樣子,對自己的傷勢竟毫不在意,這怪人倒真是銅筋鐵骨,而且不願道出名號,心中好不奚巧,於是,試探地道:「前輩是否與家父母,有過數面之緣?」

  怪人愣了一下,慍色接道:「認是認識,只是相交甚淺……你問這些幹什麼?」

  說著雙目暴射精光,如同兩柄利刃飛掣,緊瞧著仲玉,似乎又將發遷怒。

  仲玉頓時不再吭氣,默默立著。

  這時,繡紋因聞到嚇人的笑聲,已翩然飄到仲玉身側,見怪人傷得那樣,而且對仲玉似無太大惡意,所以,也是心生疑惑,睜大一雙秀目,不停地掃視怪人和仲玉,怎麼?他們也在講和?怪人見繡紋來到,電目一轉,即朝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好象要看出有什麼毛病一樣,是以把繡紋弄得粉面通紅,噘著小嘴沒吭聲,心裡卻在暗罵,老不正經……

  到底她生性端莊持重,如果換上慎芳,或是馬婉吟,見這樣一個怪人,盯盯地瞧著,怕不早已罵起來了。

  少頃,怪人間道:「你是什麼人?」

  繡紋頓時被問得一愣,奇怪,為何突然這樣發問?方想憤然作答。

  仲玉已搶先答道:「她是家母的弟子,名叫鄢繡紋!」

  怪人木然點頭不已,對眼前一雙璧人,心裡有說不出來的快慰,但表面則無絲毫欣悅的神色,遲疑一會,回頭向躺在地上,尚未醒過來的尹翠鸞瞥了一眼,說道:「你們既是雲霄的骨肉,毀劍之事,再不追究,因為彼此尚有點關係,恐有傷世誼,但你二人必須答應,壽命我徒兒了卻親仇。」

  仲玉接道:「晚輩有言在先,令徒報仇之事,竟當鼎成到底。」

  怪人頻頻點頭,忽地面色一寒,又道:「但是需知你們助我徒兒報仇,並非是義伸援手,而是助人為了助己,也許你們現在聽不懂,以後就會明白的……」

  仲玉和繡紋,對怪人助人助己的話,真是莫明其妙,為什麼現在不說清楚,要等以後讓事實作答覆?接著,又聞怪人繼道:「記住,三天以後,我徒兒會前往桃花源尋你們,而且這地方也不准你們以後再來……」

  說話中,臉上倏現痛苦之色,把牙一咬,忙取出一隻小瓶,倒幾滴紅色藥水在口中,深吸一下,接道:「你們今天住哪?」

  仲玉回道:「即返桃花源!」

  怪人唔了一聲,用手一指左方森林,道:「從這種林中穿過去,山崖邊有一條小路,順著路走,不用一天便可出黔北山地,但路上須得小心……你們去吧。」

  說完,身形倏地憑空拔起,變式斜縱,落至尹翠鸞身邊,用手一操,夾著嬌軀,徑向右邊林中撲去,轉瞬間,便已消失不見。

  怪人的身法,端的奇怪,簡直如一陣風似的,直把仲玉和繡紋驚在當地,兩人心中自在猜疑。

  仲玉對怪入迷樣的身分,在腦中盤旋不已,裝滿了問號,而繡紋則掛記的是,那美如嬌花冷若產的尹翠鸞,希望三天之後,真會去桃花源,「洞天別苑」又多了一個麗妹。

  少時,繡紋拉一下仲玉,說道:「別再耽誤了,我們趕路吧。」

  語音一落,身騰起處,已領先向林中疾躍,宛如一雙投林的黃鶯。

  接著,仲玉回頭向倒在地上昏睡的秋菊丫頭瞥了一眼,旋即展開身法,投林而去。

  晴空萬里無雲,山林松濤呼嘯,兼或蕩起幾聲清脆而悠然的鳴叫……

  連綿起伏的群山下,帶圍著一條崎嶇的小徑,一邊是怪石挺立,靈猴攀登不上的坡崖,一邊是寬有五丈,碧波蕩漾的溪流,彼岸有一道高過一丈的土堤,沿著溪流蜿蜒而—下,恰與這邊的坡崖平行遙對,而土堤的那面,因為破樹蔭所遮蔽,看不出是平原,還是山谷。

  仲玉與繡紋在那崎嶇的小徑上,一前一後,縱身飛馳,兩腿匆忙,衣袂迎風飄舞,真是如躡虛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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