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歸元神掌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此刻,焦書典麻面紅中泛紫,神色凝重,正自提聚全部真力,拼出最後一擊,且心中暗忖:「老夫這一世英名,還能栽在這黃毛丫頭手上不成……」

  突聞羅秋脆爽的道:「大麻子,你也看看!」

  只見她玉手一揚,又疾然拍一掌。

  焦書典可絕不敢忽視她這種輕描淡寫的一掌,亦於同一時間,吐氣開聲,傾力推出最後一掌。

  兩股強烈勁風,帶著「呼呼」之聲,銳嘯而遇,接著,一聲焦雷響起,震耳欲聾,塵土四起,兩人交手的正中地上,一片草皮全被卷起,靠近鬥場的醉鐘離,突感熱力增高,並嗅到一種烘烤焦幹之味……

  羅秋始終單手扶樹,儀態如前,焦書典則「蹬蹬蹬」連退六七步,上身晃了幾晃,始強行拿樁立穩,此刻的焦書典雙目赤紅,面色由紅轉白,黃豆大的汗珠,順著兩頰淌下,再滴到地面乾草上,像是夜露,但是它已不能滋潤這即將枯萎的野草,而陡增英雄末路的傷感。

  對方四人,此刻正有四種不同的心理。

  醉鐘離暗想:「前次柳村及今夜此地,幸未和她硬碰。」

  瞎張飛暗想:「今晚受傷也不算冤。」

  瘦短之人暗想:「即算栽了跟頭,總還有人陪著。」

  「鐵掌金盾」暗想:「今夜敗得如此不值……」

  「嗖」!「嗖」!

  羅秋正想發話,忽然「嗖嗖」之聲不絕於耳,從孔林四周射出無數箭矢,如萬蝗飛空,整個孔林形成了一片箭雨,在月下泛著閃閃藍光,一看就知道塗有劇毒,快若流星似的朝著眾人飛至。

  幾聲淒慘地厲嗥,首先遭殃的是醉鐘離、瞎張飛。

  「無恥!」

  羅秋嬌叱一聲,手上長劍朝著疾飛而來的箭羽揮去。

  但見一陣「叮噹」之聲,前排箭羽已被長劍掃開,震得東飛西竄,一乾二淨,但後面緊跟著又飛來一排箭羽,再朝著鬥場射來。

  羅秋冷哼一聲道:「姑奶奶豈是你們想像得那麼簡單!」

  只見她再度吐氣開聲,長劍揮舞,震落了如雨的箭羽,壓根兒沒有傷到她一點皮毛。

  「哼!」羅秋身形一掠,離開了古樹,也閃出了射程之外,雙腳一蹬,如脫弦之箭,快得令人眨不過眼來,直向發箭的孔林飛去。

  於是,樹林裡掀起了幾聲殺豬似的狂嗥,飛起了幾具人影,然後又重重摔在地上。

  只瞬間,整個樹林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驀地,只見羅秋陡地從林中拔起十來丈高,就在她飛起的一刹那,忽聞「轟」的一聲,整個樹林炸了起來。

  孔林也隨著爆炸聲「劈啪劈啪」的燃燒起來,一股濃厚的火藥味隨風傳來,薰得人欲昏。

  韓劍秋猛的臉色一變,脫口叫道:「糟,炸藥!」

  一條瘦長的人影,由古老的樹身中一拔而起,輕靈的落在草地上,正欲舉步射入樹林,忽見羅秋像中箭矢的大雕,在空中打了兩轉,疾速的向地面墜下。

  從古樹中穿射而出的正是韓劍秋,目睹此景,暗地喊了一聲「不好」的當時,羅秋又立了起來,但身子卻是搖晃不定,腳步踉蹌,似乎已受了傷。

  韓劍秋低聲叫道:「她被炸傷了?」

  羅秋似乎是忍著極大的痛苦,身形搖搖欲墜,勉強一提真氣,正想退出孔林。

  距韓劍秋站立的地方,只不過五六丈遠,韓劍秋看得一清二楚,只見羅秋滿身都是血和泥混合,一襲衣服已是破爛不堪,一頭黑髮淩亂,形態異常狼狽。

  羅秋強忍身上的傷痛,咬緊銀牙,吸了一口氣,就待飛身而起,孔墳右側的樹林,又飛出了無數的細小暗器,「嗖嗖」之聲,尖銳刺耳,來勢之多,宛如飛蝗。

  羅秋又見暗器猝襲,一咬銀牙,長劍猛地舞起一片劍影,護住身子。

  一片「叮噹」之聲響起,疾飛而來的暗器均被格于地上,羅秋得自「折手殘龍」的真傳,雖被炸傷,只見她一劍在手,將一套「殘龍七劍」舞得呼呼生風,絲毫沒有空隙,儘管林中的暗器如雨一般向她襲至,但一時之間,卻也奈何不了她。

  然而,韓劍秋心裡明白,羅秋不可能持久,只要她稍一鬆懈,就隨時有死在亂器之下的可能。

  羅秋的臉上已是一片淋漓,分不出是汗水、血水,抑或泥濘,但她無暇去拭它,只是一味的咬著牙硬拼到底。

  一襲勁裝,幾乎成了碎片,裡面紅色褻衣大半可見,一頭披垂的秀髮,像雜亂的黑線,隨著血水、汗水、泥水,交粘在一起,成了一個大累贅。

  片刻之後,羅秋已漸感不支,劍法隨著身形緩緩慢下來,韓劍秋暗叫一聲:「要糟!」身子便像閃電似的疾馳而出。

  羅秋一咬牙,用力一提體內殘餘真氣,「嘿」然一聲,嬌小的身軀陡地拔起八九丈高,躍出暗器的射圈。

  但是,遲了。

  韓劍秋身法雖快,因為相距有五六丈遠,故而還是慢了一步。

  只見羅秋「嚶嚀」一聲,左前胸,右腹側以及雙腿感到一陣痛,拔起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硬生生的倒栽墜下。

  「砰」一聲波動,卷起了一陣揚塵,羅秋結實的摔在地上挺直直的躺在地上,閉過去氣了,一動也不動。

  韓劍秋飄然進入,俯身一探鼻,知道只是閉了氣,所幸暗器並未傷及要害,這才將一顆忐忑的心放了下來。

  而這時,從樹林中「唰唰」的跳下了二三十人,為首者披著黃色袈裟,手持禪杖,另外兩人,一是赭紅色肥臉的大塊頭,另一位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那麼斯斯文文的跟了上來,渾身上下一片寶藍色的翩翩佳公子。

  韓劍秋的眉宇輕輕一皺,他無聲的歎了口氣,只好暫時放下救助的工作,身子緩緩站了起來。

  他這甫一現身,就像帶來一片血腥蒙了上來,大塊頭目光一瞟著,跋扈的氣焰似一下子被冷風吹散了一大半,他不由自主的一縮腦袋,「蹬蹬蹬」往後退三步,踩得地上落葉「沙沙」作響。

  韓劍秋優雅的一拋雪白長衫的袖子,說道:

  「你等眾多人欺負一個女子,也太過份了!」

  大塊頭這時候卻有些蒼白,兩頰重掛的肥肉也扯緊了起來,他瞪著那雙如烏龜眼,袒敞的小紡夾綢短衫迅速掖好,尖狠道:「韓劍秋,這不幹你的事,希望你別胡亂伸手。」

  韓劍秋似在回憶,他仰著頭,半晌,淡淡的道:「朋友,恕我眼拙,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認得我,閣下大名可否見告?」

  大塊頭渾身肉直哆嗦,吼道:「大爺『黑山神』申虎,至於閣下大名,已經是響遍九州,尤其是本教上上下下對閣下認識之深,就好像烙在心版上一樣。」

  韓劍秋微微一笑,道:「那麼,朋友你也是『恨天教』的人了?」

  繼之,雙目倏然一寒,他冷瑟的道:「申虎,你也背著個『黑山神』的名號,你能背著這個名號闖了這麼多年,便該懂得一點江湖傳統規矩,如此勞師動眾先是車輪戰,繼之火藥,暗器對付一個女子,今後傳出江湖,你是如何解釋?」

  申虎宛如被敲了一記悶棍似的楞窒了一下,正在呐呐不能出言,一直站在那邊沒有開口的年輕人,忽然清雅的一笑,接道:「韓朋友,這是你的誤會,剛才並不是我們的人,為了不讓閣下做個糊塗鬼,我就多費點唇舌,那一拔子是『鬼穀』的人,他們要劫擄這丫頭片子,你心裡一定有數,至於敝教要除去這丫頭,你就更清楚了,也無須我加以說明。」

  當然,韓劍秋了然,「鬼穀」之所以劫羅秋,是要以羅秋控制自己,而「恨天教」之所以要除去羅秋,那便是殺人滅口了,因為煙斗老人的兒子曾拜在「折手殘龍」名下習藝,進而殘害師父。

  韓劍秋眉宇一揚,平淡的道:「近傳武林出了一位年輕好手,外號『玉魔書生』,瞧朋友那份穩勁,敢情就是蔡梓輝當面。」

  穿著一襲寶藍色緊身衣的年輕人,果然正是最近三年才自滇南崛起的「玉魔書生」蔡梓輝,他出身自滇南「星穀門」又拜進了滇邊第一流高手「七劍客」韓洪的門徒,出師之後,江湖上傳聞,尚一直未逢過對手。

  「玉魔書生」蔡梓輝朗朗一笑,道:「閣下好眼力,豈敢,在下正是蔡梓輝。」

  韓劍秋唇角微微下垂,他幹靜的道:「申虎,今夜月明風淒,四位來此,可是要將羅姑娘置於死地?」

  申虎舐舐嘴唇,用目梢子斜了蔡梓輝一眼,「玉魔書生」

  仍然笑著,清雅的道:「小可嘛,可能正是這個意思。」

  韓劍秋忽然也笑,他朝著蔡梓輝,道:「蔡朋友,閣下是為他們三位助拳來的。」

  「玉魔書生」英俊的面孔上一直漾著笑意,他傾首道:「可以這麼說,因為本護法原只是督導,如今說不得只好加入了。」

  韓劍秋輕巧的拂了一下衣袖,道:「蔡朋友,你可知道這三年以來,你成名也是不易?」

  蔡梓輝仍然笑著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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