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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不待耿有成說什麼,韓劍秋一腳將桌子踢向掛滿了字畫的粉白牆壁上,於是,又是一片「唏哩嘩啦」,砸了個狼藉不堪!

  一轉身,幾把酸枝太師椅成了粉碎,韓劍秋若無其事的又走到兩隻蓮花銀瓣銅柱燈之前,雙掌齊飛,燈柱「劈哩啪啦」分成四段。

  瞄了瞄左右兩排的冰花格子窗,韓劍秋頗有興趣的正想再動手搗他個一塌糊塗,門口人影晃處,兩個形容怪異的人物,已翩然掠入。

  同一時間,大廳的便門突起,十幾個兇神惡煞般的壯漢,亦已擁著一個枯瘦焦幹,滿瞼煙容的高個子奔了進來。

  韓劍秋拍拍手,遺憾的道:「太快了,你們來得太快了,我這裡還不過剛剛上癮哩!」

  自正門掠入的兩個人,一個其黑如墨,死眉死眼,另一個卻其白如臘,同樣的也是死眉死眼,兩人一般的骨瘦如柴,有如兩根竹竿,而黑的那個穿黑袍,白的那個穿白袍,全陰森森的站在那裡瞅著韓劍秋不言不動。

  韓劍秋眼珠子一轉,又瞧向後面便門進來的那批人,還不待他瞧仔細.那批人中站在前面的枯瘦高個子,業已臉也脹紅,兩撇鬍鬚翹起,暴跳如雷,道:「反了反了,簡直反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撒野撒到我潘三爺家裡來,這……這豈不是老虎嘴邊拔須.太歲頭上動土?好小子!我看你用幾條狗命來賠償你三爺的損失!」

  韓劍秋哈哈一笑,尚未及講什麼,他後面,耿有成也驀然沖了上來,聲嘶力竭的大喊道:「潘老三,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沒牙虎』,你還我女兒來!」

  潘老三先是一愣,三角眼跟著一轉,然後嘿嘿的陰笑起來,他微撚著那兩撇鼠須,滿臉孔的鄙夷不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賴帳的耿老頭!姓耿的,怎麼著!你借了我潘某人一千兩白花銀子,獨個兒開了溜倒也罷了。怎麼,竟還找了個莽夫來我這裡撒野逞威?只怕你是打錯算盤嘍!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問問我潘某人可是這般易欺好吃的角色?」

  耿有成氣得全身發抖,滿臉通紅,連一雙眼珠子也幾乎突出了眼眶,道:「潘老三,你休要如此顛倒黑白,混淆視聽……我一共只借了五百兩銀子,言明月息三分,分兩年攤還本利。哪知你翻臉不認帳,非但無中生有的將五百兩銀藉口提高為一千兩銀子,更將月息漲成十分,又將兩年期限改為兩月,你這樣做,無非是看我父女孤苦無依,可以任意欺淩壓榨……我在你這種背信背義的奸毒手段下無力反抗,你便藉詞截奪了我的女兒為押質,又將我打傷……你們捫心問問自己,是哪一個有理,哪一個無理?」

  潘老三「呸」了一聲,勃然大怒,道:「利嘴匹夫,三爺沒這麼多閒工夫跟你嘮叨,你說,你今天來這裡想幹什麼?銀子可是連本帶利一併帶來了?這搗毀我大廳傢俱的混小子是誰?你們要如何賠償我的損失?老匹夫,若有一個字你回答不出,今天就別想生出此地!」

  耿有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掙扎著道:「我的女兒……

  我要我的女兒!」

  潘老三哼了哼,陰惻惻的道:「沒這麼簡單,眼前的問題不解決,你休想看你女兒一眼。」

  韓劍秋走到一邊,笑道:「三爺!」

  潘老三惡狠狠的瞪著韓劍秋,叱道:「小子,你現在想裝好人也已來不及了,你幫著耿老兒到我潘某人家裡來撒野,你即將知道你要得到何種懲罰!」

  韓劍秋左右一瞧,道:「有件事,三爺,我想請你幫個忙。」

  潘老三十分意外的翻了翻眼皮,要死不活的道:「要求我?你說說看。」

  韓劍秋興奮的搓搓手,道:「首先,站在一個耿老丈的晚輩的立場,我要求你賠償他的精神損失一千兩銀子,時間耗磨一千兩銀子,因為這件事而造成的情緒憂慮一千兩銀子,總共是三千兩紋銀,我們全要現銀或兌銀票,不要其他抵押,拿到銀子後,我們便接回耿姑娘回頭就走,絕不拖泥帶水,再生枝節……」

  潘老三一下子驚愕得張大了嘴,立即又氣得一張黃臉越發泛了黃,他的嘴角肌肉抽搐著,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的跳起腳來,叱道:「你,你,你……你這個白癡,瘋子,呆鳥,你以為你是在放什麼狗臭屁?你這是在搞什麼玩意?你是想吃我麼?想要我狗熊麼?你他奶奶的反而向我倒要三千兩銀子?你完完全全的糊塗了,姓潘的在外頭跑這麼多年,今天卻受你這小王八羔子勒索,你這混帳,不開眼的雜種,你是讓油蒙了心……」

  韓劍秋好整以暇的搖搖手,微笑道:「別生氣,三爺,雖然這是我向你所做的要求,這也等於是你欠我們的,非付不可!」

  「什麼?我欠你們的?」潘老三口沫橫飛的大叫道:「我欠你們個鳥,你有什麼憑證,證明是我欠你們的,就只憑你紅嘴白牙一句空話。」

  韓劍秋哈哈一笑.道:「三爺,你說耿老丈欠你們一千兩銀子,不也是一句空話麼?」

  潘老三張狂的大笑道:「我卻有人證,你要多少人來證實這件事?只要我一招手,成千上萬的證人都有——他們全指天盟誓,證明耿老匹夫向我借過一千兩銀子……」

  他頓了頓,用手指頭點點韓劍秋,又揶揶地道:「你說我欠你們的,卻又有什麼證明?小子,就靠你這張嘴胡說八道麼?」

  韓劍秋一拍腰際,笑道:「不,除了我這金口玉言,還有這塊金字招牌!」

  說著,只見他手一揚,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嗚」的一聲怪嘯,竟閃電般釘在那堅硬的檀木屏風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猙獰的惡鬼頭來。

  韓劍秋待信物飛出後,又道:「我說你欠了,你就是欠了——總之,用不著人證物證,我不喜歡那麼麻煩,三爺,你欠我們的債就是。」

  潘老三驟見惡鬼頭,不禁一哆嗦,繼這猛一跺腳,大吼道:「來人呀!先將這廝給我拿下!」

  於是,一片呐喊立起,十來名粗腰膀闊的大漢中,就有五個人撲向韓劍秋,韓劍秋連眼皮也沒撩一下,匹練也似的精芒猝射又斂,那五名大漢只是剛剛起步,五個人的頭巾便隨著一大塊毛皮同時飛出,而他們被削落的頭巾是一樣大小,被削落的毛皮亦是一樣厚薄,就宛似用尺子量妥了以後,以剃刀刮去一般相似。

  五位仁兄猛古丁全傻了眼,一個個摸著頭頂上涼禿禿的部位,目瞪口呆的像釘在那裡再也挪不動腿了。

  眾人也只看見精芒一閃,沒看見韓劍秋使用兵刃,而韓劍秋此刻依然兩手空空。

  這一下,潘老三的臉色也大大的不對了,他本人雖然只會了三招兩式,功力不深,但沒吃過羊肉也見過羊在滿山跑,人家只露了這一手,他也已知道今天算碰上了不好纏的硬把子了。

  此刻,那進廳之後一直未曾開口的一黑一白二位仁兄,亦不由互視一眼,兩張僵木的面孔上開始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驚異之色。

  潘老三求助似的望向他們,膽顫心慌的道:「鄧老哥,塗老哥……這小子似乎來意不善……」

  被稱為鄧老哥的黑膚黑袍人,緩緩踏前一步,語聲乾澀的說道:「朋友可是『斷指修羅』韓少俠?」

  韓劍秋瞅了他一眼,安詳的道:「不錯,你呢?」

  黑袍人低沉的道:「『黑鷹』鄧成,旁邊這位是我把兄弟『白鷙』塗宗蕃。」

  韓劍秋思索了一下,問道:「哪個碼頭的?」

  「黑鷹」鄧成舉右臂在頭頂上畫了個圈,雙目炯然注視著韓劍秋,一言不發。

  韓劍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浮圖崗』的夥計們!」

  舐舐嘴唇,又道:「『齊天大聖』齊永浩的生意,看來是越做越大了,從雲南伸展到了江南了?」

  鄧成木然道:「韓朋友,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逢,彼此俱屬一條路上,韓朋友既明白兄弟們的『山門』,又一語說出兄弟們的當家字型大小,還請琢磨著別來橫插一手。」

  韓劍秋大大搖頭,道:「你錯了,鄧朋友,『浮圖崗』的幾塊料要我變成一條路,還不夠這個道行,你們至多配給我提鞋!」

  鄧成眼角一吊,冷冰冰的道:「狂妄的東西,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韓劍秋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懶懶的道:「你們是一對扁毛畜生。」

  猝然間,「黑鷹」鄧成飛快閃進,雙掌拋橫猛揮,勁風疾嘯中,掌影幻成千百,交織穿舞的罩向韓劍秋。

  幾乎不分先後,「白鷙」塗宗蕃也貼地翻撲,兩柄薄刃彎刀滾雪也似削向韓劍秋的雙足。

  「黑鷹」、「白鷙」的動作是強悍迅疾的,更帶著無可言喻的陰毒,韓劍秋卻毫不移動,他微喟一聲,寒森森一溜光彩,宛似一泓細細的秋水泛波,「絲」聲銳嘯,「黑鷹」鄧成首先大叫著反躍,緊接著「白鷙」塗宗蕃也一個筋斗翻了回去,劍刃如電,「呼」的盤旋伸縮,「黑鷹」鄧成的右耳順勢而飛,同一時間,「白鷙」塗宗蕃的左耳也血淋淋的彈出去老遠。

  精芒閃處,雪光耀目的薄刀「刷」的一聲,也已飛回韓劍秋的袖內,韓劍秋悠閒的站在那裡,好像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似的。

  痛得兩張怪臉全起了皺紋的「黑鷹」、「白鷙」,卻是地地道道的好漢,他們不再吃眼前虧,雙雙在一個踉蹌後,忍痛奔向廳門。

  「站住!」韓劍秋冷冷的叱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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