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歸元神掌 | 上頁 下頁


  旁門又道:「師門清規,犯上者罪該碎屍萬段,你可知道?」灰衣老兒滿頭冷汗,結結巴巴地道:「晚輩知……知道。」「知道還不過來領死!」

  左道大喝一聲,灰衣老兒抖動著身體,腳步向前蠕蠕微微移,這一番可真是栽到家了。

  以灰衣老兒年逾七旬,位居黑道盟主,呼風喚雨數十年,幾曾受過如此奚落?

  這兩個煞星,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可是輩分比他高啊!

  武功當然更不用說啦,惹了他們,無疑等於自掀棺材蓋,離死不會遠了。

  灰衣老兒于緊要關頭,急謀良策,沉思之餘,突然說道:「不是晚輩貪生怕死,只怕晚輩死後,兩位師叔不得下山,武林黑道無人主持,影響師祖一番輝煌事業。」

  二煞聞言默然。

  這老兒果真名不虛傳,一句話似乎生了效用,提到師祖,二煞心中不覺一頓。

  真是罪該萬死!

  小老兒居然把師祖搬出來壓他們,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以後豈不踏著鼻子上了臉啦?

  左道趨至旁門身邊,一陣耳語,兩人面帶微笑,向灰衣老兒道:「看在師祖面上,今夜恕你不死,日後再碰到師叔,縱使眼睛不亮,耳朵可要尖些。」

  「謝……」

  灰衣老兒聞言一樂,慌忙俯身謝罪,一個「謝」字出口,沒等說完,猛地一聲慘叫,雙手抱頭滾地。

  乃至正身就跪,但見兩鬢血跡淋淋,兩耳早已不知去向。

  事出突然,灰衣老兒別說閃躲,就是連看也沒看清是怎樣動手的,二煞手法之奇之快、之狠之妙,令人不可思議,若非具有超凡功力,焉能如此出神入化。

  然而灰衣老兒,似乎頗有些英雄氣慨。當下面不改色,侃侃言道:「謝師叔不死之恩,晚輩無能,容日後再報。」

  左道見灰衣老兒心懷恨意,陰沉地道:「去你雙耳,略示懲戒,還不及早回你鬼穀,做你黑道盟主去。」

  灰衣老兒滿腔哀怨,無從說起,猶豫地道:「晚輩遵令,只是堂堂黑道盟主,從此頓失雙耳,實難再見江東父老。」

  旁門忽然靈機一動,望著灰衣老兒笑道:「師叔送你一個稱號,以後再在江湖上露面,可以『無耳道長』自居。」

  灰衣老兒聞言一怔,繼而仰天一陣狂笑。

  「無耳道長!哈哈哈,好個無耳道長,晚輩就此告別了。」

  一陣微風,人影一閃,無耳道長的身形,消逝於茫茫黑夜之中。書中交代,這灰衣老兒無耳道長懷著一腔怨恨,回到鬼穀以後,礙於情面,不好意思說雙耳系自己師叔所取,三思之餘,乃把無耳之罪,硬加到終南山的七分洞主身上,揚言自己曾與七分洞主大戰三千回合,七分洞主被自己掌力所震重傷落荒而逃,自己則因一招大意,被七分洞主削去雙耳,因此,江湖中信以為真,傳聞開來。

  卻說天煞旁門與地煞左道,見無耳道長去後,相顧會心一笑,繼而面色一沉,雙臂略彎,似乎又要翻臉動手。

  這時,一聲聲微弱的呻吟傳來,又打消了兩人的鬥意。

  想不到久不涉足的山下,居然有這許多熱鬧。

  「唉!真是天不作美。」旁門說道。

  「也許正是上天不忍見你一死。」左道輕聲一笑。

  「哼!」

  兩人不再言語,連忙循聲尋去,只見方才墓旁,多情女斷魂處,兩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俯首一看,兩人不覺同時驚道:「啊!他的右手指頭被切斷了。」「啊!她的左手指頭被切斷了。」

  這是誰搞的?

  噢!乍思之下,這才記起方才墓前多情女的自白。

  原來這兩個可憐的生命,正是被無耳道長所害!

  無耳道長身為黑道盟主,為了沾染一見鍾情的多情女,不惜一切,將自己愛徒——多情女之夫,鬼穀七魂之三「斷魂掌」韓海明,一掌擊落深淵,至今生死不明,硬逼徒妻依從。

  不想多情女情雖多,而專尤甚之,無耳道長幾番威迫利誘,終未為其所逞。

  今夜,多情女思夫心切,冒千難萬險攜一子一女逃離鬼穀,遠來祭墓。這墓乃斷魂掌的衣冠之塚,多情女建塚於此,似是別有用意。

  無耳道長據報發覺多情女失蹤,隨即單槍匹馬跟蹤而至,先是好言利誘不得,繼則以斷指為脅,仍無結果,到頭來弄得一代多情貞女,終於喪生淫掌之下。

  此刻,旁門,左道見懷中兩童,一個英俊、一個標緻,均是練武良材,欣喜之情,油然而生,眼前這一幕人間慘劇,似乎給了這兩個煞星心頭一點打擊。

  當然,個中詳細情節,他們不會清楚。

  「這個仇太大。」左道說。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非報不可!」旁門又說。

  「嗯!一定要報。」左道也說道。

  「怎麼報?」

  「應該報!」「我問你怎麼報?」旁門瞪了左道一眼。

  「你問我嗎?」左道一聽旁門請教于他,一時得起意來,揚眉笑道:「簡單。」「你說說看。」旁門神情有些不大相信。

  左道頭略加思索,滿臉自信地道:「咱們把這兩個孩子帶回去收為徒弟,你教一個,我教一個,這樣,不但我們可以嘗嘗做師父的味道,將來他們長大了,也可以一報父親之仇,不是一舉兩得嗎?」

  言下頗為得意,以為自己的錦囊妙計,絕對萬無一失,看起來,旁門卻大不以為然,只聽他反問道:「你是說,帶回咱們師父那裡?」

  這一問——

  左道呆了!

  背師離山,這筆帳,回去遠不曉得怎麼算呢,再帶兩個孩子回去,向誰交代?兩人怔在當場,一時猶豫不決,過了一會,旁門忽道:「回去找個地方,把他們藏起來。」

  「對!」

  左道對這個建議甚表贊同,胸有成竹似地道:「等師父不教我們的時候,我們再教他們。」

  「一言為定。」

  「禍福同當。」問題一經解決,兩人心情頓覺輕鬆起來,仇視的眼光,似乎也淡了不少,各自望著懷中的孩子,竟無聲地笑了。

  沉默片刻,左道突然又想一個問題,側眼對旁門道:「慢著!」旁門微感一怔,抬頭以疑問的眼光,望了左道一眼。左道臉色一沉,慢吞吞地道:「咱們的紅藍會怎麼辦?」「……」

  旁門被他問得一時答不出話來。這的確是個很大的問題。紅藍會怎麼辦?天、地二煞自幼受天外一邪灌輸,仇恨之心滿天下,今夜雖然被這一幕活活生生的現場感動了不少,可是,他們紅、藍兩掌會拼,是不能結束的呀!

  縱使他們之間無怨無仇,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作崇,使他們早把對方看成了眼中之釘,難道真能為了這兩個孩子,而把他們的前仇舊恨,一筆勾消嗎?

  旁門想了一會,低歎一聲,抬頭說道:「暫停吧!」

  「暫停?」這句話頗使左道感到驚奇,但見他瞪著一雙虎目,怔了半天,繼而言道:「你看行嗎?」

  「怎麼不行?」

  旁門的思想,此刻似乎已經有些轉變,看他的神情,大概也已經拿定了主意,他正色對左道說:「你我紅、藍掌會,無非為了彼此之間的仇恨,可是……」

  「可是,你曉得我恨你,已經恨了二十年啦!」

  「為什麼要恨我?」

  「不為什麼,我就是要恨你!」

  左道說了兩句,突然停了下來,望著旁門,兩眼越瞪越大,看樣子好像被旁門的話弄得不知所措。

  旁門一臉木然,左道又說道:「我說師兄啊,你今天是怎麼啦?這些話應該我來問你才對呀!」「別問啦!好師弟,你且聽我說。」旁門遙望天邊遠處,深沉地歎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道:「咱們兩個,論年紀,不差上下,論功力,不差上下,論掌法,不差上下,就是論容貌也是不差上下,一時片刻,很難分出勝負。所以,我認為在咱們沒有找到真正仇恨癥結之前,一切仇恨暫停,先把這兩個孩子教好再說。」

  左道聽旁門不長不短地說了一大套,考慮了半天,終於作了決定,道:「好,仇有大有小,恨有輕有重,咱們之間的事情暫時停止,先來解決他們的。」

  「好師弟,一言為定。」旁門道。

  「好師兄,禍福同當。」左道說。

  五更將盡,天色將明,陽峰主天煞旁門、陰峰主地煞左道,各人攜著自己未來的小徒弟,懷著從未有過的輕鬆心情,分道揚鐮而去。

  剩下來的,只是多情女的屍身,伴著鬼穀七魂之三——斷魂掌韓海明的衣冠塚,靜靜地躺在這荒涼的墳場之中……。

  倏而——

  一條黑影,閃落墓前。但見他一身紫色勁裝,頭帶紫色面罩,彎身扶起多情女屍體,緊緊摟在懷中,抽噎不已,幾至瘋狂。

  看他痛哭流涕的樣子,似乎與這死去的多情女,有著一層頗不尋常的關係,不然,絕不會傷心到這步田地。

  盞茶之後,這神秘的紫衣人,慢慢放下多情女屍體,探手多情女懷中,一陣摸索,突然一驚,臉色微變,沉思片刻,霍地站起身來。

  單掌側伸,掌落處,不知使的什麼手法,偌大一個墳墓,轉瞬之間,整整齊齊地如刀切一般,一分為二。

  紫衣人轉身將多情女放置其中,俯身喃喃數語,然後手臂一動,那原已被切開的墳墓,頓時合攏起來。紫衣人又望瞭望墓前的石碑,伸手一抹,原有字跡,隨之消逝,露出一塊亮晶晶的大理石來。

  紫衣人食指一抻,光滑的大理石上,居然現出兩行蒼勁的字體:「多情情不盡,斷魂魂難依。」

  這是哪裡來的好心人?對死者如此關懷體貼,難道剛才的一幕人間慘劇,他也看到了?

  紫衣人仰望白雪皚皚的長白山頭,不覺歎出一口氣來。

  唉!此後前途坎坷,舉步艱艱,浩瀚人海,不知何處將是他的容身之地。——多情情不盡,斷魂魂難依。好大的墓碑之上,留下這樣兩行饒富詩意的句子。這是什麼意思呢?

  「莫非這神秘的紫衣蒙面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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