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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盛名難符 地拳折脛(2)


  山東侉子一聲冷笑道:「打遍江湖無敵手的地堂刀名家原來這樣,我領教過了!姓曾的,你養好傷,只管找我去。我姓石名叫光□,家住在山東府南關外,石家崗子;我等你五年。我還告訴你一句話,種德堂的房契不是白訛的,是五年以後,三分行息,拿老小子一條跑腿換來的。你明白了嗎?我限你三天以內,把人家的房契退回去;若要不然,要找尋你的還有人哩。再見吧,對不起!這兩把刀一長一短,我還對付著能使,還給你吧!」拍的將那一對刀丟在地上,拍拍身上的土,轉身就走。

  當曾大業失刀負傷時,大師兄和曾大業的兩個侄兒,搶先奔過去扶救,卻是一挨身,齊聲叫喊起來。

  曾大業不是被紮傷一刀,曾大業的一條右腿已活教敵人卸下來了,只連著一點,鮮血噴流滿地。

  這群徒弟驚慌失措,忽然憬悟過來,一齊的奔兵器架,抄傢伙,嚷著道:「好小子,行完凶還想走?截住他!」

  山東侉子橫身一轉,伸左手探入左大襟襟底,回頭張了一眼,呸的吐了一口道:「你們真不要臉嗎?練武的沒見過你們這夥不要臉的,你們那一個過來?」握拳立住,傲然的嗔目四顧。

  曾大業此時切齒忍痛,努力的迸出幾個字道:「朋友!你請吧!你們不要攔……你們快把老大、老二招呼過來!」底下的話沒說出來,人已疼昏過去。山東侉子竟飄然出門而去。

  徒弟們駭愕萬分,有那機警的忙掇出去。只見那山東侉子到了外面,往街南北,巷東西一望,忽然引吭一呼,侉聲侉氣的唱了幾句戲文。登時從曾宅對面小巷鑽出來幾個人,從曾宅房後鑽出來幾個人,從附近一個小茶館鑽出來幾個人,都跟著那個侉子,順大街往北走了。

  曾大業的兩個兒子,當日被尋回來,忙著給父親治傷,訪仇人,切齒大罵。這其間楊露蟬心中另有一種難過,可是在難過中又有點自幸,自幸身入歧途,迷途未遠。於是挨過了兩天,楊露蟬又飄然的離開了鳳陽。

  但是,楊露蟬忽然懊悔起來。自己一心要訪名師,既看出曾大業盛名之下,其實難符行到東昌府地界,天降驟雨。時在午後,天光尚早,前頭有一座村莊。楊露蟬健步投奔過去,打聽此地名叫祁家場,並無店房,只有一家小飯鋪可以借宿,楊露蟬急急尋過去。

  飯鋪前支看吊塔,靠門放著長桌長凳,鋪面房的門口,正站著一個年輕的堂倌,腰系藍圍裙,肩卷白抹布,倚門望雨,意很清□無聊。楊露蟬闖進鋪內,渾身早已濕透了。

  小飯鋪內沒有什麼飯客,櫃檯上僅坐著一個有鬍鬚的人,似是掌櫃,正和一個中年瘦子□談。

  露蟬脫下濕衣來,晾著,要酒要飯,一面吃,一面問他們,這裡可以投宿不?回答說是:「可以的,客人這是從那裡來的?」

  露蟬回答了,阻雨心煩,候著飯來,也站在門前看雨。

  那鬍子掌櫃和瘦子仍談著□話。山東果然多盜,正說的是鄰村鬧土匪的事。掌櫃說:「鄰村大戶劉十頃家,被匪架去人了。頭幾天聽說來了說票的了,張口要六千串准贖。事情不好辦,爺們被綁,還可以贖;這綁去的劉十頃的第二房媳婦,才二十一歲。劉十頃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兒媳婦教賊架去半個多月,贖回來也不要了。」

  瘦子說:「他娘可答應嗎?」

  掌櫃說:「不答應,要打官司哩。打官司也不行,官面上早有台示,綁了票,只准報官剿拿,不許私自取贖。說是越贖,綁架的案子越多了。」

  那瘦子喟然歎道:「可不是,我們那裡,一個沒出閣的大閨女,剛十七歲,教土匪綁去了。家裡的人嫌丟臉,不敢聲張。女婿家來了信,要退婚。活氣煞人!就像這個閨女自己做不正經事似的,娘婆二家都是一個心思,家裡不是沒錢,誰也不張羅著贖。誰想過了半年,土匪給送回來了。這一來,他娘家更嫌丟人,女婿家到底把婚書退回來了。」

  掌櫃說:「聽說這個閨女不是自己吊死了?」

  瘦子道:「可不是,挺好的一個閨女,長的別提多俊哩,性情也安靜,竟這麼臊死了……」

  楊露蟬在旁聽著,不覺大為恚怒。只聽那瘦子說:「劉十頃的二兒媳婦是出嫁的了,又是在婆家被綁的,總還好些吧?」

  掌櫃道:「也許好點。」

  瘦子道:「劉十頃家不是還養好些個護院的嗎?誰來多少土匪,竟教他們架了人去?」

  掌櫃說:「護院的倒不少,七個呢,一個中用的也沒有。土匪來了十幾個,比家中男口還少,可是竟不行,七個護院的乾嚷,沒人敢下手。平常日子,好肉好飯□著,出了事,全成廢物了。這也怪劉十頃,那一年他要是不把賽金剛宗勝蓀辭了,也許不致有這檔子事。」

  楊露蟬聽著留了意,忙問道:「宗勝蓀是幹什麼?」

  那掌櫃和瘦子說道:「客人你是外鄉人,當然不曉得。提起這位宗爺,可是了不起了人物。他是給劉十頃護院的教師爺,練就一身的軟硬功夫。那一年鬧水災,這位宗爺就仗著一手一足之力,你猜怎麼著?兩天一夜的工夫他竟搭救了四五百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這位宗爺不但是個名武師,還是個大俠客哩。要是劉十頃家還有他在,一二十口子土匪,也敢進門哪?早教他趕跑了。」

  楊露蟬道:「哦!這個人多大年紀?那裡人?」

  掌櫃道:「這個人年紀不大,才三十幾歲,聽說是直隸宣化府人。莫怪人家有那種能耐,你就瞧他那身子骨吧,虎背熊腰的,個頭兒又高又壯。」

  瘦子道:「要不然,人家怎麼救好幾百人呢。這位宗爺難為他怎麼練來,什麼功夫都會,吃氣、鐵布衫、鐵沙掌、鐵掃帚、單掌開碑,樣樣都摸得上來。那一年,我親眼看見他在場院練武,一塊大石頭,只教他一掌,便劈開了。他會蛤蟆氣,又精通水性;說起來神了,這個人簡直是武門中一個怪傑,在劉十頃家,給他護院,真不亞如長城一樣。誰想侍承不好,人家一跺腳走了。」

  這些話鑽入楊露蟬耳朵裡,登時心□□的,急忙追問道:「這位宗師傅竟有這麼好的功夫嗎?他現在那裡?他可收徒弟嗎?」

  掌櫃道:「這可說不上來。人家乃是個俠客,講究走南闖北,仗義遊俠,到處為家。他倒是收徒弟;聽說他這次出山,就是奉師命,走遍中原,尋訪有緣人,傳授玄天觀武功的。」

  楊露蟬又驚又喜,想不到在此時,在此地,途窮望斷,居然無意中訪出這麼一位能人來。只是住腳不曉得,要投拜他,卻也枉然。正要設法探詢,那瘦子卻接過話來,臉沖掌櫃,□□的說道:「你不曉得宗師傅的住處麼?我可曉得。前些日子,聽說這位宗師傅教觀城縣沈大戶家聘請去教徒弟去了。」

  露蟬忙問:「這位沈大戶又住在那裡?」

  瘦子扭頭看了看露蟬,道:「怎麼,你這位客人想看看這位奇人嗎?」

  露蟬忙道:「不是,我不過□打聽。」

  瘦子道:「那就是了。」回頭來仍對掌櫃說道:「咱們鄰村螺獅屯牛老二,就是這位宗師傅的記名弟子,他一定知道宗師傅的住腳的,大概不在觀城縣裡,就在觀城縣西莊。若說起這位宗師傅,真是天下少有,不愧叫做九牛二虎賽金剛。就說人家那分慷慨,那分本領,實在是個俠客……他的師傅乃是南嶽衡山的一位劍俠,名叫云云山人。」對露蟬道:「咱們不說他師傅有多大能耐,就說他那三位師兄吧,你猜都是什麼人?」

  露蟬自然不曉得。瘦子瞪著眼說道:「告訴你,他那三位師兄都不是人!」

  露蟬駭然要問,那鬍子掌櫃接聲道:「他那三位師兄,一個是熊,一個是老猿,一個是蒼鷹,有一人來高……」說著用手一比,又道:「這位宗爺乃是小師弟,他的功夫都是老猿教給他的。你說夠多麼稀奇!」

  飯館兩人見露蟬愛聽,便一遞一聲,講出一段駭人聽聞的故事來,把個楊露蟬聽得熱辣辣的。在飯館借宿一宿,次日開晴,忙去訪螺獅屯牛二,向他打聽宗勝蓀;卻極易打聽,牛二一點也不拿捏人,把宗師傅的現時住處,告訴了露蟬。這位奇人現在並未出省,他確已受聘,到觀城沈大戶家,教授兩個女徒去了。

  牛二盛稱宗武師的武功,自承是宗武師的記名弟子,跟著又把宗武師的身世藝業,仔仔細細,告訴了楊露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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