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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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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情系獄囚 這日楚瀚潛入宮中,短暫探望太子後,忽然心中一動,信步來到百里緞的宮外。他已有許久沒有見到她了,自從汪直成立西廠以來,楚瀚幾乎日日夜夜都在替汪直陷害無辜,拷打罪犯,甚少進宮。泓兒已正位東宮,又有太后保護,連萬貴妃都不敢妄動,因此他再未擔心百里緞會出手加害太子。 他來到百里緞的屋外,見到百里緞正躺在軟榻上歇息。百里緞聽見他來了,顯然知道,卻沒有出聲。兩人一裡一外,默然傾聽著彼此的呼吸,忽然都想起了大越國明媚的風光,秀麗的山水,碧綠的稻田,一時神遊天外,忍不住同時歎了一口氣。 楚瀚聽見自己的嘆息竟和她的如此相似,心頭升起一股難言的傷感,正要離去,百里緞忽然對身邊的宮女道:「我要一個人靜靜,你們都退去,關上了門。」舉起手,向窗外作了個手勢。楚瀚會意,等宮女離去後,便從窗戶跳入屋中,來到百里緞的榻前。 楚瀚見百里緞臉色蒼白,若有病容,低聲問道:「你還好麼?」百里緞笑了笑,說道:「我很好。」伸手摸向肚腹,說道:「再好也沒有了。」 楚瀚見狀一驚,頓時明白,百里緞有了身孕!他腦中一片混亂,坐下身來,第一句話便問:「保得住麼?」 百里緞微微搖頭,說道:「主子原本便希望我受孕,生下來的孩子假作是她生的,爭取太子之位。但是如今情況轉變,紀淑妃的兒子當上了太子,主子的勢力又不如從前,她反而怪我搶走了萬歲爺的寵愛,這孩子想必保之不住。」 她說這話時一派淡然鎮定,似乎毫不在乎腹中胎兒的死活。楚瀚暗歎一聲,當初紀淑妃懷胎生子,數次被萬貴妃派人相害,可說極度幸運,才成功將孩子生下來。當年曾被萬貴妃派去殺嬰的百里緞,如今竟處於同樣的境地,豈不諷刺?他低聲道:「當年我盡力保護過紀娘娘,今日我也會一般盡力保護 你。」 百里緞聽了,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望向楚瀚,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我該將孩子生下來?」楚瀚道:「這個自然。」 百里緞搖頭道:「生下來又如何?這孩子又當不上太子,最多就是個皇子,又能如何?」楚瀚道:「總比枉死要好些。」 百里緞忽然凝視著他,說道:「我倒很想知道,你跟紀淑妃無親無故,當初為何盡力保護她和那孩子?你當時自然無法料想得到,那孩子會有今日吧?」 楚瀚搖了搖頭,說道:「我和紀淑妃,當初確實是無親無故,我也從未想過那孩子有一日竟能當上太子。」他猶疑一陣,知道即使自己不說出來,百里緞也能猜知大半,便說出了實情:「後來我才發現,我和紀淑妃都是從大藤峽來的瑤族俘虜。她其實是……其實是我的親娘。」 百里緞緩緩點頭,說道:「果然如此,我早已猜到了。那麼汪直便是你的父親了,是麼?」楚瀚默然不答,轉過頭去。 百里緞道:「你會聽從汪直的話,除了為保住太子而不擇手段,自然還有別的原因,因此我老早懷疑你和他的關係頗不尋常。我觀察你這陣子的作為,跟往年大不相同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心地太過善良的傻子,從未想到你也能如此殘酷,如此狠心,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汪直這人太過囂張,但確實很有本事,萬歲爺百般信任他,連主子都對他頗為忌憚,你跟他是跟對了人。」 楚瀚最不願意去談汪直和西廠的事情,轉開話題,說道:「你想昭德會對你下手麼?」百里緞漫不在乎地道:「那是遲早的事。我也並不想要這個孩子。這原本是她一手安排的戲碼,她願意如何演下去,我哪裡管得著?」 楚瀚不禁搖頭,說道:「你為何要受她掌控?就算她對你有恩,憑你的本事,也不必事事順從那老婆娘的指使!」 百里緞聽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指著他道:「楚瀚,你聽聽自己的言語。那你又為何要受汪直箝制?就算汪直對你有恩,憑你的本事,也不必事事聽從那奸賊的指使!」 楚瀚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是為了保護太子,才不得不這麼作。」 百里緞搖搖頭,嘴角露出微笑,伸出手來,說道:「楚瀚,你我真是太相像了。我們都思念那段在能海和大越國的時光;那時我們無牽無掛,無負無累,即使身體歷盡艱辛,心靈卻多麼自在!你還記得我在靛海中問過你的話麼?」 楚瀚沒想到她會陡然提起這件事;不知為何,她當年提出的那個問題,近日不時浮現縈繞在他的腦際,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我記得了。我曾說過,我跟 你約定,如果有朝一日,你不作錦衣衛了,我也不作宦官了,那麼我便娶你為妻。」 百里緞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眼中卻淚光浮現,說道:「你說世事是否古怪?我早就不作錦衣衛了,你卻成了錦衣衛;你已不是宦官,我卻成了皇帝的選侍。我們的位置對調了,當年的約定卻始終沒有實現。」 楚瀚低下頭,眼淚不知為何湧上眼眶。他緊緊握住百里緞的手,低聲道:「姊姊,總有一日,我們要一起離開這兒,回到當初我們立下約定的地方。」 百里緞閉上眼睛,淚珠也滾了出來,輕聲道:「太遲啦。」楚瀚搖頭道:「不遲。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心保護你。總有一日,我們一定能一起離開這兒。」即使他口中這麼說,心裡卻一點也不相信自己的話。 百里緞望著他,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頰,微笑道:「你仍舊太過老實,連謊都說不好。快去吧。」 楚瀚離開皇宮之後,心中激蕩不已,他從未想到自己和百里緞還能再次心意相通,互道情衷。但是或許百里緞是對的,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百里緞曾經兩度向他示意,一次是在大越行軍途中的難眠之夜,黎灝的軍營之外;一次是回到京城後,百里緞來到他在磚塔胡同的小院,問他是小皇子比較重要,還是她比較重要,而他兩次都未曾明白,未曾回應。如今百里緞身懷六甲,他才在寢宮之中第一次握住她的手,立下一同回去大越的誓約。然而連他自己都無法欺騙自己:一切確實都已經太遲了。 *** 過了半個月,這晚汪直十萬火急地將楚瀚叫來,關上門窗,厲聲問道:「李選侍跟你是什麼關係?」 楚瀚一呆,說道:「李選侍?她跟我沒什麼關係。」 汪直將一張紙扔在他面前,楚瀚飛快地讀了,登時臉色大變。那紙上是李選侍的「供辭」,指稱錦衣衛汪一貴就是當年在御用監任職的宦官楚瀚,並說他入宮時並未淨身,穢亂宮廷,曾與李選侍私通。更可怖的是,供辭指楚瀚曾與紀淑妃有染,因此皇太子並非皇帝的龍種。 楚瀚全身冰涼,雙手顫抖,說道:「這是……這是……從哪裡來的?」 汪直臉色鐵青,說道:「你說你跟她沒有什麼關係,那她怎會知道這麼多事情?」 楚瀚低下頭,不敢相信百里緞竟會如此對付自己。這是出於萬貴妃的指使麼?還是出於她的報復?問道:「她現在何處?」 汪直道:「在東廠的廠獄裡。據說昭德發現她行止不端,立即將她逮捕,下獄拷問,這供辭就是我們在東廠的眼線緊急捎來的。」楚瀚問道:「她簽押了麼?」汪直搖頭道:「還沒有,但那也是指日之間的事。事情一鬧大,你我都要丟命!你立即給我躲起來,不准露面。這事讓我來處理。」 楚瀚心中又驚又急,說道:「這一定不是她的意思,定是出於昭德的指使。昭德恨她奪寵懷胎,又想藉此扳倒你,因此逼她誣告我。」 汪直嘿然道:「問題是供辭中有真有假,難以分辨。你沒淨身是事實,跟紀淑妃有染自然是假。至於你是否跟這李選侍私通,你自己說吧!」 楚瀚堅決搖頭,說道:「自然是假。我確實識得她,她在錦衣衛任職時,曾多次想殺我,甚至追殺我追出京城,一直到了南方。但我從未跟她有過什麼……什麼瓜葛。」說到這兒,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兩人孤身同行千里,在靛海、大越共處數月,竟然始終沒有逾禮,也是奇事一件。 汪直道:「無論如何,這女人非得除掉不可,不然後患無窮。」楚瀚開口欲言,汪直已喝道:「不要再多說了!你給我捅出這麼個大蔞子,快快給我躲起來是正經!不然我立即將你逮捕下獄,讓你嘗嘗廠獄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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