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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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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感到能夠睜開眼睛,清醒過來,深深地吸一口氣,但見面前兩尺處便是一張醜臉,正是蛇族大祭師。大祭師笑吟吟地望著他,說道:「小子,好久不見啦。」 楚瀚不禁苦笑,沒想到自己才脫狼吻,又入虎口,心想:「我若知道會落入蛇族手中,還不如留在大越,被黎灝絞死要痛快些。」他感到手腳麻木,低頭一望,見到全身都被粗麻繩牢牢綁住,自己似乎處身一個洞穴,四周點著火把,面前除了大祭師外,還有黑壓壓的不知多少蛇族中人。他勉強鎮定,心想自己若是逃不過一死,那就該選個痛快點的死法,就不知大祭師打算如何處置自己? 大祭師拍拍手,一個蛇族手下走上前來,將一條蛇放在楚瀚的臉前。那蛇並不起眼,只是一條二尺長,粗不過手指的青蛇,身上環繞著金色的絲紋。但聽大祭師道:「這是我們族中最毒的蛇種之一,叫作『繡金邊』。被牠咬過後,毒性將令人全身動彈不得。三個時辰後,毒性滲入腦中,慢慢侵蝕腦髓,讓人痛得死去活來,總要痛個十天半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不想嘗嘗被牠咬的滋味?」 楚瀚搖頭道:「自然不想。大祭師聰明過人,為何明知故問?」 大祭師嘿嘿一笑,說道:「那好極了。乖乖將東西交出來,我便不讓蛇咬你。」楚瀚奇道:「交出來?交出什麼東西?」 大祭師的醜臉扭曲了一下,說道:「我要兩樣事物,我知道你兩樣都有。第一樣,是《蟬翼神功》秘譜。」 楚瀚一呆,沒想到遠在廣西的叢林之中,過著近乎原始生活的蛇族頭目,竟會知曉三家村胡家的蟬翼神功!他脫口問道:「你怎知道世間有這東西?又怎知道我有?」 大祭師洋洋得意,說道:「你以為我們居處偏僻,不知世事麼?我告訴你,我在京城早有眼線,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我。你出身三家村胡家,學得了蟬翼神功,因此輕功才這麼好。我們追你直追到大越國,好不辛苦。如果你將這秘譜交給我,我學會了,以後就不愁捉不到你啦。」 楚瀚苦著臉道:「但是這輕功秘譜,我給留在京城了。」 大祭師臉一沉,說道:「你別想騙我!這麼緊要的物事,你怎會不隨身帶著?」楚瀚道:「你捉住我這麼久,想必已經搜過我身上好幾遍了,可見到什麼秘譜沒有?」 大祭師側過頭,說道:「確實沒找到。好吧,我便押你去京城,看著你找出來交給我。」楚瀚道:「這秘譜也沒什麼了不起。你真要學我胡家飛技,我教你便是了,省得大老遠跑一趟京城。」 大祭師心想這主意也不錯,說道:「那也說得過去。好吧。那第二樣事物呢?這你可是絕對不能藏在京城了。」楚瀚問道:「那是什麼事物?」 大祭師臉色變得更為陰沉,說道:「是你從我蛇窟中偷去的事物,快快還來。」 楚瀚腦中一片空白,「我從蛇窟中偷去了什麼事物?」隨即想起:「是了,我從他們的神壇上偷走了三個盒子,金盒裡藏有蛇毒的解藥。」說道:「你是說那藏有蛇毒解藥的金盒子麼?」 大祭師臉色又是一沉,說道:「我們老早搜出了金盒子。解藥已被你用得差不多了,這我也不跟你計較。其它兩個盒子呢?」 楚瀚皺眉苦思,努力回想:「其它的盒子?是,還有兩個盒子,一個銀色,一個是木盒子。我確實拿走了三個盒子,但那其它兩個裡面有什麼,去了哪兒?」隨即想起,自己曾打開過銀盒,見到裡面放著一隻巨大的蟒蛇牙齒;他隱約記得自己一直帶著這盒子,一路來到大越國。後來被黎灝逮捕入獄,身上的事物都被搜了出來,不知下落。而那只木盒子,他記得自己好像從未打開過,也早忘了自己將它放到那裡去了。 正回想時,大祭師猛然用蛇杖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喝道:「想起來了沒有?」楚瀚哎喲一聲,說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被大越國皇帝關入牢獄,身上的東西都被他搜了出來,想來都在皇帝那兒。」 大祭師連連搖頭,說道:「你再想想。大越國皇帝老早將你身上和家中的事物全數交給我了,裡面只有銀盒子,沒有木盒子。銀盒子裡裝著蛇牙,那是我們蛇族的聖物。那只木盒子呢?」 楚瀚心中暗罵:「黎灝這小子真不是東西,竟然與蛇族的人表裡互通,合作無間到此地步!」但那木盒子究竟去了何處?他苦思冥想,憶起自己在那蛇洞的神壇中時,曾有股衝動想要打開那只盒子;之後在瑤人的洞屋中養傷時,也曾想過要打開那木盒子,看看裡面有什麼,卻因心頭感到一陣詭異恐懼,終究沒有打開。他忍不住問道:「那木盒子之中,究竟放了什麼?」 大祭師醜陋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恐懼,他側眼望著楚瀚,說道:「你沒打開過?」楚瀚搖了搖頭。 大祭師將醜臉湊近他臉前,神色不再憤怒,卻轉為極度的好奇,他問道:「你為什麼沒有打開?」楚瀚道:「我是很想打開瞧瞧,但卻不敢。」 大祭師點了點頭,將臉移開了些,說道:「你很想打開瞧瞧,卻因不敢而沒有打開。嗯,不敢,不敢……」 楚瀚不明白他為何重複自己的話,他知道這大祭師有些瘋瘋癲癲,時而自言自語,時而語無倫次,但看他此時神情嚴肅,言語中似乎含有深意,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我會那麼想打開那盒子?那盒子看來破破舊舊,既不珍貴,也不稀奇,但我一見到它,便似乎有人在我耳邊不斷催促鼓動,要我趕緊打開它,瞧瞧裡面的事物。」 大祭師神色嚴肅,點頭道:「你說得對。這盒子就是有這種魔力,讓人一見到就想打開它。一打開,立即就中蠱了。」 楚瀚奇道:「中古?什麼是中古?」大祭師橫了他一眼,說道:「瞧你這小子模樣挺聰明的,原來毫無見識。你知道苗人麼?你聽過苗蠱麼?」 楚瀚茫然搖頭,他猜想苗人大約與瑤人一般,是住在西南方的少數民族,但苗蠱是什麼,他卻從未聽過。 大祭師臉色嚴肅,說道:「苗蠱乃是世間最可怕的毒物。它活著,卻不是真活著,它有魔力,能吸引人去打開盒子看見它。一看見它,就中蠱了,此後整個人都被這蠱所掌控,一輩子無法自拔。」 楚瀚聽得一頭霧水,說道:「什麼叫作活著,卻不是真活著?它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能掌控他人?」 大祭師聳聳肩,說道:「我怎麼知道?我若知道,便可以去作苗人的巫王了。且不說廢話,小子,你將那盒子藏到哪裡去了?」 楚瀚皺眉苦思,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當時傷重之下,在瑤族的洞屋中醒過來時,身體略略恢復,曾一度極想打開木盒看看裡面有什麼,但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驚悚恐懼,終於沒有打開,順手將木盒藏在了洞屋深處。及至大祭師率人到洞屋中捉補他,他匆匆出洞上樹,和百里緞一起逃走,更未想到要取走這盒子,因此這盒子多半仍藏在瑤族洞屋的凹陷之處。 楚瀚想到這裡,心中知道自己需得極為謹慎小心,才能避免蛇族闖入瑤族搜索,為族人帶來一場災難。他腦中念頭急轉,眼見大祭師的蛇杖又將打下來,忙道:「我想起來了!那盒子我留在叢林中了。」 大祭師臉色一沉,問道:「留在叢林哪裡?」楚瀚皺眉道:「那時你們窮追不捨,我嚇得厲害,胡亂竄逃,慌不擇路。我得好好苦思,才能想起我將盒子留在哪兒。」 大祭師滿面懷疑,說道:「你最好趕快想起來。要是弄丟了,待我將你交給苗族巫王處置,那時你才知道厲害!」 楚瀚問道:「什麼苗族巫王?」大祭師怒道:「你管他是什麼?我問你,你是不是將盒子弄丟了?」楚瀚忙道:「我絕對沒有弄丟。你帶我沿原路回去,我一定能在途中找到那只木盒子。」 大祭師別無他法,只好道:「好吧,我暫且相信你。你這就帶我去找出那木盒子來。不然,嘿嘿,繡金邊隨時等著喝你的血!」 楚瀚忍不住問道:「那盒中若藏有苗族的蠱物,又怎會放在你們蛇族的蛇洞裡?」大祭師聽他這一問,竟然雙眉下垂,滿面愁容,長歎一聲,說道:「唉,這事情,可是一言難盡啊!」楚瀚極為好奇,追問道:「你跟我說吧,我想知道。」 大祭師拍拍手,喚人帶了一個老頭子過來,說道:「你看看這人。」 楚瀚見那老人雙眼無神,滿面皺紋,白髮稀疏,彎腰駝背,步履蹣跚,看來已有八九十歲年紀,病骨支離,似乎隨時能倒地死去,不知他們為何帶了這老人出來遠行?說道:「怎地?」大祭師臉色陰沉,說道:「這人就是中了萬蟲囓心蠱。他本是我族最年輕精壯的勇士。你猜他幾歲了?」楚瀚道:「八十歲吧?」 大祭師道:「不,他今年十八。」楚瀚一呆,再次望向那老人,第一個念頭便是:「大祭師又在胡言亂語了。」但再看卻又不像,那人外表雖然極老,眼神中卻帶著一股年輕人獨有的光芒,雖然黯淡,但仍能隱約覷見。楚瀚見過許多老人,這老人確實跟其它的老人很不一樣,似乎所有年歲的痕跡都是剛剛新添上的,堆積在一個原本活力十足的年輕人身上。 大祭師道:「你不相信?」楚瀚抬起頭,說道:「我相信。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大祭師讓人將老人帶下去,開始說出一段故事來。 §第四十二章 苗蠱傳說 原來那木盒中所藏的,乃是數百年前一名苗族少女煉製出的蠱。那時她苦戀一個鄰村青年,但那青年卻對她毫無意思。她悲傷痛苦之下,便入山煉蠱,數年後,帶回了這盅「萬蟲囓心蠱」。這蠱中懷藏她最深的怨念和渴望,魔力異常強大。她讓意中人看盒中的事物,那青年一看,就此被牢牢綁住,先是瘋狂地愛上了她,之後只要心中不想著她,或對她有半分異心,便立時遭受萬蟲囓心之苦。從此這青年的全身全心都在這苗女的控制之下,漸漸喪失神智,並且迅速衰老,一年過去,竟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皺紋滿面的老頭子,又過兩年,這青年便死去了;苗女悲痛欲絕,也跟著自殺了。 但這蠱種卻流傳了下來,不但沒有慢慢腐毀,力量更日益增強,甚至能吸引人打開蠱盅,以挾持其人,男女皆然。當初煉蠱的苗女已然死去,因此中蠱者並不會愛上任何人,只會隨蠱所好,時不時感到萬蟲囓心,無法預測何時起始,何時停止,且急速衰老,病痛不絕,直至死去。因此在苗蠱當中,死于萬蟲囓心蠱乃是最慘酷的死法之一。苗人知道這蠱的威力,極為小心謹慎,向來由苗族巫王掌領蠱盅,深鎖櫃裡,不讓人靠近。 楚瀚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那這蠱又怎會跑到你蛇族來?」 大祭師長歎一聲,連連搖頭,說道:「這要從今日的苗族巫王說起了。你知道苗族巫王是怎麼當上的麼?」楚瀚連世間有苗族和巫王都不知道,只能搖頭道:「我不知道。」 大祭師似乎十分驚訝,睜大了眼,說道:「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們蛇族的大祭師是怎麼選出的?」 楚瀚在闖入廣西靛海之前,更未聽過蛇族的名頭,更加不知道蛇族的大祭師是怎麼選出的,這時也只好搖搖頭。 大祭師望著他,眼神中混雜著同情和不屑,說道:「想不到中土來的人,竟如此孤陋寡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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