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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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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睜大了眼睛,呆了一陣,這才明白過來,一拍大腿,說道:「使得!我家棺材多得是,送一個進來,把人接出去了便是。」 何美拍掌笑道:「王兄這主意好極!這辦法不但讓犯人解脫了,也給大夥兒方便,何樂而不為?」楚瀚道:「只是我們得嚴密保守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洩漏了出去,不然大夥兒都脫不了干係。」王吉和何美一齊點頭,連聲稱是。 三人說得投機,便決定放手一試。他們挑了一個關禁已久的犯人,名叫李東陽的,聽說是個進士出身,被人無端栽了個貪贓的罪名,落入廠獄成為囚犯,一關便是五六年。 這日楚瀚藉口上面要拷問李東陽,將他帶出牢房,來到刑房之中。楚瀚請何美守在門外,關上刑房的鐵門,悄悄說道:「李大人,小人有一事相告,還請大人勿疑。」當下說了要他裝死逃獄的計畫。 李東陽只道自己又有一頓好打,不料楚瀚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又是吃驚,又是欣喜,他在這廠獄中生不如死,楚瀚就算是要謀害他的性命,也比繼續蹲這苦牢要好得多,當下便一口答應了,並告知楚瀚自己家在何處,家中有些什麼人,議定在三日之後動手。 當夜楚瀚便悄悄潛出廠獄,去找李東陽的妻子,告知逃獄之策。李夫人早為丈夫身陷廠獄、釋放無期而憂急不已,整日以淚洗面,此時聽了楚瀚出的主意,自是感激不盡,立即取出重金作為報酬。楚瀚原本不肯收,但心想若不收錢,人家恐怕不信自己會好好辦事,便將錢收下了,回去分作三份,自己與王吉何美一人一份。王吉和何美沒想到李家這麼有錢,笑得眼都花了,開開心心地收下了銀子。 三日之後,李東陽假作腹痛,在牢中翻滾哀號,接著便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僵死在地,其它囚犯只道他患了什麼惡疾,都不敢靠近。 何美來到牢門外,叱駡道:「鬼叫什麼?作死麼?」過了一陣,見他不動了,便打開牢門進去,探探他的呼吸,說道:「死了。」喚了楚瀚進來,兩人將李東陽抬了出去,放在屋角,用草席蓋著,又讓王吉叫家人送口薄木棺材來。 不多時棺材送來了,王吉讓家中仵作「收殮死屍」,之後便將棺材抬了出去,扔棄在亂葬崗上。楚瀚事先早與李家家人聯繫好,李家已暗中派了人在當晚前來「收屍」,撬開棺材,將躺在棺材中的李東陽悄悄背回家去。事情一切順利,李東陽逃出生天,隔日便帶著家人暗中逃離京城,遠走高飛了。 自此而始,楚瀚便與王吉、何美著手幹起偷運「死屍」出獄的勾當。何美擅長文書,事情幹完後便負責繕寫文案,寫明哪個犯人在何日何時因何病症死去,好讓事情呈報在案,有檔可查。大多的病人都只寫上「瘐死」兩字,楚瀚不識得瘐字,向何美詢問。何美解釋道:「在獄中受不了折磨寒冷饑餓,或是害病而死,都可以稱為『瘐死』。」 楚瀚這才恍然,心想:「這廠獄骯髒擁擠,一時酷熱,一時嚴寒,飲食又差,就算不遭受酷刑,囚犯便要不瘐死也難。」 他們每月放走三五個「瘐死」的罪犯,儘量不引人注意,收到的銀子三人均分,一方面作了好事,一方面也賺了一筆不小的財富。廠獄在不知不覺中空曠了起來,氣味不再那麼難聞,其它獄卒也都松了口氣。獄中死人本是常事,夏季瘟疫一來,一下子死一大群也是家常便飯,因此其它獄卒全沒想到其中夾雜了不少假死的囚犯,而楚瀚等三人竟藉此大飽私囊。 *** 如此半年過去,又到了春天,聽說東廠提督劉昶被人告了禦狀,流放邊疆充軍去了。新任提督還未定下,先來了個代理提督,不是別人,正是大太監梁芳。 梁芳經營設計多時,終於扳倒了劉昶,賺到了個代理東廠提督,一朝得勢,趾高氣揚,上任當日便來廠獄巡視,清點犯人。楚瀚眼見冤家上門,老早躲在廚下避不露面。 梁芳多年來斂財有道,早已調查好犯人的身家財產,能夠狠狠敲詐一筆的,便派人去犯人家中索取「清白費」,說明白點就是「贖身費」,直壓榨到人家錢財散盡,才不情不願地將半死不活的犯人放將出去。原本楚瀚等幹的「贖屍」勾當還是出自好心,隨家屬財力狀況自行出價,收費不高,最多十兩銀子,而且收人之錢,忠人之事,幾日後一定將「屍體」運出,因此受惠家屬對楚瀚等的行事都頗為滿意,保持緘默。如今梁芳窮凶極惡地不斷索錢,拿了錢後又不放人,家屬都不禁惱怒,許多便來走楚瀚的後門,要求「贖屍」而不「贖人」。 楚瀚等的生意因而大為興隆,獄中「瘐死」的犯人陡然增多。梁芳漸漸感到不對頭,怎地家中最肥最可勒索的犯人,竟然一個個都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中起疑,便派了親信宦官來東廠調查,命令獄卒將囚犯名冊、死亡紀錄都呈上來檢閱,又下令每當獄中有犯人瘐死,便得立即稟告他,不可延誤。 楚瀚警覺到梁芳已然起疑,他若發現許多瘐死犯人的文案都是由何美所寫,事情遲早會查到他們頭上來,心生警戒,便不敢再偷放犯人出去。王吉和何美卻不肯收手,希望能借機狠撈一筆。楚瀚苦勸他們不聽,便心生去意。他此時雖尚未練成蟬翼神功,但飛技已極為驚人,在此又不是囚犯,若要離開廠獄,自是隨時可以走人。 不多久,獄卒間便有耳語,說獄卒中有內鬼跟頭子作對,爭搶生意。這時王吉和何美也怕了,開始收手,但卻已來不及了;所有受到懷疑的獄卒都被牢牢監視住,無法逃脫,幾個倒楣的已被下獄拷問逼供。 風聲愈來愈緊時,楚瀚確曾想過要一逃了之,憑他的本事,原本不必留下來作什麼獄卒,一旦離開京城,何處不能容身?但他卻忍住了沒走,心知自己一走,王吉和何美兩個必然逃不過一劫。王吉心地善良,除了有些貪財之外,心地倒是好的;何美則是個重義氣的好朋友,自己能從囚犯變成獄卒,全靠他妙筆一揮,仗義相助。這兩人在京城都是有家有業的,不似自己孤身一人,沒有牽累。自己若是丟下他們遠走高飛,這兩家都非落個家破人亡不可。 果然不出幾日,便有獄卒招出王吉家中是幹仵作的,王吉立即被捕下獄,拷打逼供,很快的何美也被拖下水了,打入廠獄。楚瀚見此情勢,便偷偷去獄中會見王吉和何美;兩人看到他,都是涕淚縱橫,悔不當初。楚瀚道:「我早先勸你們不聽,現在可難辦了。但是事情仍有轉機,你們聽我說來。那典獄長是個貪財的人物,你們快將積蓄都拿了出來,我去試著替你們求情,這可是唯一的生路了。」王吉和何美自知身處死地,忙寫下書信,命家人將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請求楚瀚幫忙周旋解救。 楚瀚又去探聽梁芳那邊的消息,得知他最近對柳家的辦事很不滿意。楚瀚此時年紀大了一些,也親身經歷了許多東廠和京城的人事,見識增廣,不再是兩年多前那個剛從鄉下進城的傻小子了。他心中盤算:「這或許是我的可乘之機。兩年前我年紀還小,腿仍跛著,也尚未開始習練蟬翼神功。如今我飛技有成,對梁芳應當大有用處,他不會輕易殺我。」 他計議已定,便拿了王吉何美的錢,加上自己存下的錢財,去找上任剛半年的廠獄典獄長馮大德,稟告道:「馮獄長,關於那贖屍一案,小的有重要線索告知。」 馮大德已被梁芳催了好幾次,要他儘快查出犯人,聽楚瀚這麼說,當然極有興趣,忙道:「你快說!」 楚瀚讓他摒退左右,說道:「不瞞馮大人,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捉到的那些獄卒們並不知道內情,也不是共犯。」一邊說,一邊將一個布袋遞過去給馮大德,裡面裝了他們三人大半年來的積蓄。 馮大德聞言不由得一呆,伸手拿起那個布袋打開了,但見裡面滿是銀錢,甸一甸總有四五百兩,心中驚疑不定。他對這跛腿的少年獄卒原本頗為欣賞,覺得他是手下獄卒中最勤懇耐勞的一個,不但老實可靠,而且辦事能幹,怎想到他竟是「贖屍」勾當的背後主使者?馮大德想了想,問道:「你為什麼不逃走,卻來自承其事?」楚瀚道:「因為我有事相求馮大人。」 馮大德伸手摸著那包銀子,心中雪亮,這銀子自是用來買通自己的。自己若照他的話去作,他便不會招出自己收下銀子的事;如果自己不肯合作,那這銀子也絕對不可能留在他的手中。他熟知官場規矩,便爽快地道:「好!你說吧。」 楚瀚道:「我想請馮大人放了王吉和何美。他二人跟我是好友,我得對他們講義氣,讓他們平安脫身,全部的罪名,就由我來承擔吧。」 馮大德狐疑地凝望著他,說道:「如此說來,你要一個人頂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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