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 > 青銅女魔傳 | 上頁 下頁
一四


  他們在聽師父講授莊子的達生篇時,對這駝叟粘蟬的故事已爛熟於心:一個駝背老人,用長竿粘蟬,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其功在於專心致志,苦練基本功夫,在竿頭累上兩枚圓丸而不掉下,蟬就不易脫逃;累三枚而不掉下,十隻蟬只能跑一隻;能累上五枚而不掉下來,長竿粘蟬如伸手拾東西一樣,萬無一失。特別是駝背老人的一番寓意深長的話:「我站立在那裡,身體就象豎立的一株樹墩子;我舉起手臂,手臂就象樹墩長出的幹枝。雖然天地之大,萬物之多,於我心目中唯蟬翼而已。我不轉身,也不側體,不因萬物干擾而轉移我對蟬翼的目力,何愁粘不到蟬呢?」

  「用志不分,乃凝於神」,雲中道人將此練功真諦贈給二人。

  「師父,我們一定時時不忘勤學苦練。」

  拜別雲中道人,轉瞬間已到山腰,忽然,青崖峰濃煙滾滾,如烏雲蔽天。二人大驚失色,趕回去看時,山洞已被烈火焚毀崩坍,師父與金銀二猴不知是否罹難。慶雲見狀,止不住兩眼垂淚。二人在山上四處呼喚,酈嬌心裡已經明白,再也見不著恩師了。

  雨助風勢,時緊時慢,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倍感淒涼。酈嬌的心裡充滿了迷惑和驚懼,她雖對恩師的舉止大惑不解,但雲中道人顯然是一個藏鋒隱居的奇俠,火燒洞岩,恐非天災。她一邊抹著眼淚,反過來勸慰慶雲:「我們念著師父,師父也會保佑我們的。山洞既焚,已無存身之處,不如遵從師命,到京師去吧!」

  慶雲已經沒了主意,聽酈嬌這麼一說,倒也轉悲為喜,二人對空長揖,便一逕下山取道咸陽。

  一路上,二人扮成兄妹,日夜兼程,翻山越嶺,吃盡辛苦,不覺已是初秋時分。不一日來到咸陽城池近郊鎮上,但見人煙稀少,十室九空,酈嬌甚為驚異:「怪了,這些人家怎個個不見笑臉?」

  慶雲走到一處頗為整潔的客店,準備在此投宿。店主是一老者,而且甚為和善,忙作揖道歉:「京畿縣尉有令,無論男客女客投宿,需經本鎮游徼老爺核准,方可入店。」

  慶雲正待轉身,店主見四下無人,才悄聲說道:「游徼老爺府上正在宴請京師都尉大人,你不可造次。我看你似遠處異鄉客人,不諳京畿情勢,還是速離此處為好。」說罷便打拱進店,面露驚慌之色。

  慶雲眼看天色向晚,酈嬌在外露宿頗有不便,旋即又上前來央求店家:「求老伯容我小妹在此暫住一宿,我在郊野棲身倒無妨。」

  正說話間,忽見門外人影一閃,慶雲趕出店門,在門外等候的酈嬌卻已不知去向。慶雲心中焦急萬分,滿街亂竄,哪有酈嬌的蹤影。不覺夜幕低垂,秋風習習,小鎮寂寥,慶雲更覺緊張。眼看已離京都不遠,若尋找不到師妹,那是一刻也不能心安的。他緊了緊身上的包裹,束紮停當,便施展夜行輕功,往人煙稠密的鎮北方向而去。不一陣,來到一座高牆大院之外,門前飛簷下燈火通明,兩排銳士佇守院門,戒備十分森嚴。

  他貼近牆根,窺探了一會動靜,只覺得院內人聲嘈雜,夾有呻吟哭喊之聲。他縱身牆頭,只見前院地上坐著許多年輕女子,四圍由武士守衛,她們三五成堆,有的抱頭痛哭,有的滿臉憂戚,嚶嚶抽泣,個個秀髮披散,痛不欲生。慶雲見狀,哪裡忍耐得住,手中緊握一柄八卦刀,大吼一聲,躍入院內。

  院中武士一齊襲來,把慶雲圍得風雨不透。花廳中正在大開宴席,坐在上首一人,面如冠玉,年少英俊,身著京師都尉服飾,躊躇滿志,背後各有銳士一人,威風十足。一個侍女正在為都尉大人斟酒,突然都尉將手中銅爵擲于席上,厲聲喝道:「外面誰敢在此鬧事?左右將他拿下!」

  他身後銳士乃京師內侍挑選的技擊精兵,聞聲立即躍身院中。只見被圍的一人,手使一口八卦追風刀,在人叢中起落擺扣,但見刀走不見人行,按八卦步法,左轉右旋,變化出劈、紮、撩、砍,抹、攤、拉、截各路刀法,圍殺武士雖人多勢眾,卻無從近身,只覺眼花繚亂,早已倒下數人。

  廳內都尉耳聽廝殺之聲,不見將人捉來,怒火沖天:「取我兵刃!」他卸下袍服,雙手執一對七刃三尖鴛鴦鉞,跳進戰圈。

  慶雲入山十八載,雖天地之大,只知有雲中道人和酈嬌,屢次比試格鬥,盡居下風,在武林江湖尚未試手。今日初試鋒芒,竟無敵手,方知雲中道人武功絕倫。他武興勃發,反腕撩刀,將來敵長槍格入半空,一個翻身砍頸,又倒一人,刀法綿綿不斷,似游龍,如飛鳳,竟入無人之境。這時忽聽身後風聲有異,忙抽身換式。來人手執一對鋒利無比的鴛鴦鉞,取猛虎下山式直向他後腦削來。慶雲眼疾手快,回身下劈,一對七刃三尖鴛鴦鉞架住一把八卦追風刀,同是八卦門非凡利刃,兩相交鋒,火星四迸。武士們紛紛退後,躲在一旁。

  慶雲正欲抽刀換式遞招,不覺一怔,連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與他交手的竟是同甘共苦的師弟蓮花。

  「蓮花,是你?」他記得蓮花眉尖有一朱砂痣,雖多年不見,身形有變,那白淨的臉龐,英俊的模樣,仍如夢中所見無二。不過,蓮花裝束已換,昔日稚氣的臉上添了幾分兇險的神氣。

  果然正是七年前,在白馬樓被華斕豹虜去的蓮花師弟。蓮花也收招定睛望去,眼前之人體魄慓悍勇猛,黝黑的臉上濃須叢生,只是那眉眼神態,並無變化。

  「你是慶雲師兄?」這師兄弟二人,分別多年,今日巧遇,彼此高興萬分。

  蓮花將慶雲攜往廳內,命鄉官遊徼重整酒宴,隆重款待久別重逢的慶雲。

  慶雲謹記師命,第一件事便是尋訪師弟蓮花,不想未到京畿,如此幸運地完成了師命,好生高興,二人交杯痛飲,暢敘離情。

  「蓮花,你怎麼做起官來了?師父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你卻在宮中享福,也不告訴師父一聲。」

  「哈哈,我早已改名華海川,人稱飛鉞狐,日子過得挺順。你還是那樣憨大心直,左一句師父,右一句師父,嘿嘿,師父心裡哪有我倆啊!」

  此時蓮花已經半醉,壓在心裡多年的怨恨也慢慢吐露出來:「你我上山多年,不知砍了多少柴,擔了多少水,也沒有教什麼本事我們。學甚飛禽內變力功,吃盡苦頭,全無用處。在那荒山野嶺何時熬到頭啊!你算忠厚本分,混了十幾年,幸虧下山遇見我,不然抓你去修阿房宮,想動一動就難於上天了。」

  慶雲因心裡高興,也喝了不少酒,然而蓮花的一番話,他頗覺刺耳,多年分別。初次見面,他不便責備蓮花,只是說:「你錯怪了師父,自你被捉後,師父教的獨門功夫,我親身受益不淺,只恨生性愚頑,不象酈嬌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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